一段时间的逍遥自在之后,学校开学了。司徒雪就读的是走读制男校。

这天放学,司徒雪刚走到校门前,两个同班同学赶了上来要约她周末出去玩,其中一个还很不识抬举地将胳膊搭在了司徒雪的肩膀上。

司徒雪平素就不喜欢这两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也都是应付了事,这一回她正想办法怎样推托,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高声喊道:“司——徒——雪!”

循声望去只见校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她扎着马尾辫,头发微微卷曲着,一件粉红色的小洋装,裙摆上的蕾丝,发带上的蝴蝶结都让司徒雪打心底里羡慕不已。她真是太美了,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

司徒雪身旁的两个同学看着漂亮姑娘眼睛都不会转了。

“司徒雪。”女孩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走到了三个人面前,“我们终于见面了,我是云朵儿。”

一听这个名字,司徒雪马上明白了,她就是云伯说的在省城读书的女儿,爹娘口中的“麻烦”。

“是找司徒雪的啊?”一旁的两个同学开始不安分起来,“司徒雪,快给介绍介绍,这个漂亮妹妹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看着那两个人色眯眯的样子司徒雪打心底里反感,于是她故意答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两个同学一听是司徒雪的未婚妻立刻收敛起来,小声道:“小子,行啊,艳福不浅。得了,哥俩不耽误你好事了,回见!”说罢冲着云朵儿媚笑着离去了。

“你刚才说我是你什么?”云朵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那个——”司徒雪刚才是为了打发那两个小色鬼,想想自己的确是有点“激进”了,不过这面子上的事她还是要顾的,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

“怎么?咱俩的爹给咱俩订好了亲,你可不就是我未婚妻吗?”

“这个司徒雪竟然对这桩婚事没有异议。”云朵儿心里暗暗琢磨道,“看来,我得想别的对策了。”

云朵儿在家里一向乖巧懂事,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了十多年,可是自从到省城读了女中,接触了许多新鲜事物和新潮思想她就不再是那个唯父母之命是从的乖乖女了。

当日听父亲说给她订了门亲,还拿来了照片给自己过目。坦白讲,司徒雪的相貌称得上英俊,家里又是本地首富,本人还在省城念书,论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和自己也很是般配,云朵儿实在挑不出不喜欢、不答应的理由。

可是喜欢这件事还真不是看条件就行的,在云朵儿看来司徒雪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她心中倾慕的大英雄形象相距甚远。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许还行,但是要嫁给他,云朵儿并不乐意。

她本想,既然司徒雪也在省城读书,他们又年纪相仿,没准观念会比较像,都对这种包办婚姻是抵触的,不然,怎么听说他没开学就回了省城,大概正是因此跟家里赌气呢。所以,云朵儿就先发制人,直接来找司徒雪,想跟他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没准还能结成同盟,一起反抗这桩非自主的婚姻。

没成想,司徒雪见了她第一句就认定她未婚妻的身份,看来他这年轻的脑袋里竟然装了老旧的封建思想。跟他谈能有好结果吗?没准,再被他告知家里自己有抗婚的想法,所以不能硬上,得转变策略。

“你找我有事啊?”司徒雪问道。

云朵儿缓过神,忙应:“我——来看你啊。你不是说我是你未婚妻吗?怎么,我来看看你不可以吗?”

“对,父亲说司徒雪知书达理,是个谦谦公子。他应该喜欢的是淑女、大家闺秀吧?那我就偏不,让他觉得选错了人,这样,婚事告吹就不是我的错咯!”云朵儿在心里打定主意,她寻思着如何做才看起来既合乎逻辑,又不招人喜欢呢?

“你家在哪儿?还是你住学校?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司徒雪说着朝等候的车子走去。

云朵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拿捏着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不嘛!司徒哥哥,人家才来就赶我走啊?”

司徒雪只觉得耳根子一麻,我的天哪,她忍住恶心说道:“那你想怎样?”

“嗯——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司徒雪没经过这阵仗,她立刻缴械道:“行。想吃什么?”

“嗯——我喜欢牛排!不,还是吃法餐吧,鹅肝怎么样?可是日料也不错,寿司很好吃的样子。干脆,还是吃闽菜吧,我知道一家酒楼很有名,我想吃那儿的佛跳墙!”

司徒雪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斩钉截铁道:“去我家。我爹把家里最好的厨子给我带来了,让他做几个扬城小吃!”

见司徒雪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提议,云朵儿暗自揣摩,自己挑的这些都是昂贵的菜式,

“莫不是他嫌贵?虽说司徒家是本地首富,可都说商人喜欢斤斤计较,越是有钱就越是抠门儿。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他说去他家?难不成他起了什么邪念?没想到啊,看着道貌岸然,骨子里竟然色胆包天?哼,如果真是这样,小子,你可打错算盘了。本姑娘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还好学校刚请了教官教了女子防身术。你若真动了歪心思,本姑娘要你好受!到时候,父亲知道了他的本性也定然不会再将我嫁给他了!”

想到这里,云朵儿不由有些小得意,于是开开心心地应道:“好啊,我正好想吃家乡菜了。”说着跟随司徒雪上了车。

不过,司徒雪可真没有云朵儿想得那么复杂。她又不是深陷热恋的男女,对对方自然不会各种的迁就满足。回家吃饭纯粹是因为她对云朵儿的那些提议都打心底里不喜欢,她也没料到云朵儿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也在盘算着。

“这个云朵儿可不像爹爹说的那样是什么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看起来挺活泼也挺热情的,尤其在这男女之事上好像无所避讳,还蛮大胆主动的。看样子,她对自己持有好感,像是想要认真培养感情的样子。不行不行,要是这样可就糟了。得想个办法败败她的好感。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让她不悦,即使将来被她说出去也对司徒家的名声没有损害呢?”

司徒雪认真琢磨着,到省城读书的确接触了很多新潮流、新思想,现在都在标榜新女性形象,她想说云朵儿既然读了女中想必也一定耳濡目染不少。什么是新女性讨厌的,自己又可以拿来说事的呢?

司徒雪拿定了主意,于是冲一旁的云朵儿说道:“你什么时候毕业啊?我爹说等你毕了业就给我俩完婚。”

“哦,还要两年。”云朵儿应着,心想,“哼,这就急不可耐了?”

谁知司徒雪接着却说:“其实,女人没必要读那么多书,识文断字不是睁眼瞎就行,哦对了,要会算账,能看懂账本,就足够了。要是再能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启个蒙什么的就最好了。当然,这些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我是想啊,将来各房的孩子都由你来带,由你来做他们的启蒙先生,也不枉你上了这么多年学。”

“各房?”云朵儿本来听着“孩子”二字已经够刺耳了,怎么还有“各房”?

司徒雪一脸的淡定,回道:“是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将来姨娘们生的孩子也得尊你为嫡母,由你教导天经地义。”

听司徒雪这么说,云朵儿看着他止不住地摇头,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皮囊,里面竟如此腐朽腌臜。

“那你准备娶几个姨娘啊?”云朵儿没好气道。

司徒雪看这反应心里高兴,于是回道:“我们家家大业大的,娶多少都养得起,关键还得看缘分。”

云朵儿心中鄙视至极,不自觉地“哼”了一下。

“怎么?你好像有所不满啊?”

云朵儿本想回敬说:“早就听闻你们司徒家九房妻妾,还以为那只是上一辈的事情,没想到你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本领没见学到什么,对那些封建糟粕你倒是继承得彻底。”

但她马上意识到言语还需谨慎,父亲和母亲聊天时确曾提及司徒老爷妻妾成群的旧事,但他也说司徒雪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新青年,思想做派必不会老旧,以他识人的眼力这孩子品性肯定错不了。

既然父亲如此笃定,如果自己这样跟司徒雪翻脸,传回家里父亲必定认为是自己故意挑事,毕竟司徒雪的生母就是九姨太,如此说大有不尊长辈的嫌疑,搞不好连他的那些封建思维也会被当做是自己的肆意揣测甚至故意栽赃。但就这样放过他不反击,云朵儿又觉得不甘心。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幼稚!”男人最好面子,被女人当面说幼稚他们往往会非常生气,所以云朵儿故意说了这两个字。

可惜司徒雪不是男人,她倒没觉得这两个字如何伤自尊,只是很好奇。

“幼稚?为什么?”

“有句话叫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跟十几二十年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女性有思想有个性,她们自强、独立,是不会随随便便给人当小的。”云朵儿扬着下巴,掷地有声道。

司徒雪乐了,她觉得眼前的小丫头现在可比方才可爱多了,到底是谁更幼稚呢?不过,可见自己的方向选对了。就算放下她的新女性思维不提,听说云老爷和夫人一生恩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云朵儿怎么可能接受一夫多妻呢?也不知道究竟自己哪里吸引了云老爷,竟让他冒险许下这样的亲事。

话说回来,如果自己真是男子,成婚后会不会考虑纳妾呢?司徒雪从未想过的问题陡然间浮上脑海,这是她第一次思考两性之间应该持有的关系和相处立场,虽然短暂得让她来不及理清思绪。

“你呀真是个大小姐。”司徒雪很快回道,“时至今日,像你这样能够接受良好教育的女子有多少?大部分还不是没上过学的穷苦出身,很多怕是还要挨饿受冻。这样的女子长大后要么随便找人嫁了继续过苦日子,要么被卖做奴婢,甚至秦楼楚馆什么的。你想,如果他们有缘被本少爷看上,那么后半辈子丰衣足食,生下子嗣还能分得家产。还不争相恐后,求着本少爷让她们麻雀变凤凰?”

听到这些话,云朵儿气不打一处来,她大有种不与竖子谋的感觉,于是把脸转向一旁,嘀咕了一句:“歪理邪说,有钱了不起啊!”

司徒雪见状心中偷乐,至少第一阶段自己的计策得逞了。她不自觉地朝窗外瞟了一眼,车子恰好路过百货公司。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穿着最新款的洋装,司徒雪每每经过都会看上两眼。她也有过走进去的冲动,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她偷偷瞄了眼一旁的云朵儿,计上心来。

“停车!”司徒雪突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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