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赫尔俊调查员的再三呕吐,弗雷德警官返回警局的时间要比以往来得晚。他们还在路上。
“调查员先生,我们快到了,请再坚持一下。”
弗雷德说这话的时候,警车在马路上直行,轮胎碾过铺沙的路面狂奔,顺着街道往前看,远远地能够望见加莱百货大厦的下半身,它是全加莱最高的建筑。
初次同加莱见面时,赫尔俊注意到这座高塔,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机会仔细观看。
他注视着大厦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好似感受到独属于它的压迫感,双手紧抓座椅边缘,身体紧贴座椅向下滑动,几乎以平躺的姿势仰望着。
大厦身着由熄灭的广告牌制成的灰色夹克,横幅或条幅宛如它的装饰,上面写满了欢迎的标语,在风的鼓舞下向赫尔俊招手。他仿佛发觉到某种联系,大厦和加莱之间更为深层的关系,为此瞠目结舌,一时间将翻涌的呕吐感抛在脑后。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抵达警局背面的停车场。弗雷德将车熄火,拔出钥匙,轰鸣许久的发动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赫尔俊颤颤巍巍地离开座椅,穿过车门位置的大洞,重返坚实而亲切的大地。仅迈出一步,他双手撑在车盖上,眼前天旋地转。
“怎么样,还坚持得住吗?”弗雷德关切地询问着,作势要支起赫尔俊的身体。赫尔俊摆摆手,表示这只是不打紧的小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不碍事,弗雷德警官,您先进去,我待会就来。”
“那么,我在警局门口等您。”弗雷德不好强求,走之前再三询问,确认的确没事后,先行一步,去到警局正面。
先前的工人代表站在门口,他仍然穿着那件深灰色破烂夹克,嘴唇上多了稀稀疏疏的胡须。
他满脸忧愁,抽着烟卷,焦急地张望四周,好像在等待某人。弗雷德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了无生气的眼中觅见希望,踩灭香烟,立马出声喊道:“警官大人,请留步。”
弗雷德认出了他,出手阻止这人的前来。他大步跨上台阶,站到这人身旁,准备听一听他将要讲的话。
“警官大人,真是冒昧了。”代表的脸上流露出恭敬,从夹克内兜中掏出上好的一盒香烟放在掌心,他的手指瘦骨嶙峋,指甲因多年吸烟染上了无法消除的烟渍。
他像一颗弯了腰的老杨树,树干长出树枝,树枝伸出枝丫,十根枯黄枝丫并拢,呈上那样东西缓缓向弗雷德靠近。
与高大的弗雷德相比,他显得矮小极了。“这是工友们的小小心意,大家伙一起凑钱买来的,只希望您能够在处理我们案子的时候多上心。”
弗雷德注视着这位代表,他的手上没有动作,既不拒绝也不接受,思量是否应该收下这份心意。
倘若收下,这成了一个承诺,可手头上还有着杀人案,不清楚自己能否都顾及到,他不愿做一个食言的人。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推掉这份宝贵的心意,于是说道:
“为什么不进去坐坐,代表先生,外面可真是冷。”
弗雷德本想说些冰冷的,拒绝的话,一开口不知为何变成这些词句,原先想说的话咽进肚中。他是名警察,同歹徒英勇地搏斗过,哪怕对方用刀狠狠地在脸上划了一刀,也毫不畏惧。
他不知对多少穷凶极恶者开过枪,射出的子弹究竟要了多少人的命,服从命令,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任务是习以为常。
可现在,他却做不了类似的事,一想到自己的几句话,就会决定上百个家庭的命运,这过于残酷了。
“因为里面也不暖和,警官大人,我会被当成流浪汉踢出来的。”代表一动不动,讪讪地笑道。
弗雷德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也不愿许下这么巨大的,难以完成的承诺,最终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握在手上说道:“我会尽力的。”
“真是感谢,警官大人。明知您身负重担的情况下,我还是厚着脸皮来求,给您添麻烦了,但却不得不做。不然的话,我们能怎么办?至少,请让我们挣扎一下。”代表将烟盒收入怀中,弯着腰连声道谢,哪怕只是尽力,也足以成为一个好消息,同工友们欢呼一阵。最起码,这是一份小小的希望。
弗雷德注视着工人代表逐渐远去,他穿过马路,去到警局对面的那条街,拐过街角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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