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成刚想大笑,反而引发一阵剧烈地咳嗽,待咳嗽平息了,他说:“若说风尘,我们哪个不是在风尘之中?以我来说,还不是整天东躲西藏,逃避着一张张的大网。”

柳七附和说:“可不是嘛,人一出生就落入尘网中。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有诗,‘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我们生在尘世,哪个不是风尘中人?世上不管是什么人,都有一张无形的网覆盖着,也许罩着你的网是金丝编就的,罩着他的网只是普通的渔线,而罩在穷人身上的也许只是麻草绳。而金丝网里的人看着金光闪闪的网线,心里得意,感到自身的高贵。可是再怎么高贵,哪个不是在一生之中不断挣扎要挣脱这张网啊?朴兄有切身体会。可叹一个人费尽心力从一张网中挣出,也许又会一头扎进另一张网里。”

朴成轻抚着秀香的手连连点头,“精彩,精彩!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柳贤弟这番见识,有一定道理,精辟,我们来世再见还要再探讨。”

秀香也插了一句,“我听人议论过,把你们俩和许道宁合称为‘风尘三杰’,也不知是好话赖话。”

柳七看了一眼朴成,点点头,“还真是的,咱们都是风尘中人嘛。”

朴成已无力再说笑,他喘了一口粗气,硬强着说下去,“我回到高丽,在歌馆教唱你的几首词,当然我的水平不行,可那也轰动了京城,风靡了高丽国,等我离开时,无人不知你柳七的大名。有那知名的歌女求我带她来汴京,说是只要见到你,愿意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谢谢你为我传名,只怕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这浪子臭名名扬海外。”

“我国可没那么多说道,朝廷上喜欢你的词的大有人在,喜爱程度更甚于民间。还有,天枝、佳叶就是我带来的,以后还要秀香妹子多教教她们。”

忽然,神情有些激动的朴成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再说话时已像在托咐后事,“还有,甭管我在与不在,我找来的那个花匠王平和金嫂,你一定不要辞退他们,给他们留碗饭吃,他们无处可去,他们是好人,信得过,也能帮你们。”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们听好了,”他示意秀香将门关好,看看屋内再无旁人,这才让秀香和柳七靠他更近些。

“还记得那年的那箱东西么?那只是留给你们的日常花销,还在秀香的卧室里,取用时的程序步骤我都告诉过你们了,希望你们早些挥霍掉,早点儿派上用场。”

朴成忽然双眸炯炯,但这只是一刹那,眼神中又流露出无限的留恋神情,“我还有另一笔财宝那才是真正的宝藏,即使用富可敌国形容都不过分。你们看看我脸上这道伤疤,那是我上次偷偷潜回高丽留下的,那次密谋复国失败,我知道自己今生再也不能回归故国了,便将王室宝藏从海上偷运到大宋。我在建造这个院子时,先在下面建了宝库,布下了暗道机关,也甭说一般盗贼发现不了,就是官府来抄,不将这整座宅院全部拆除,深挖丈余,也休想找到一分一毫,纵使找到了,恐怕不搭上几条性命也做不到。我曾学过机关消息埋伏,那是我新罗王宫建造时,向一位西洋名师学来的。”

说到这时,朴成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昏迷不醒。

过了两日,朴成的身体大有好转,又能进食一些秀香做的稀饭了。但是精神萎靡不振,肩胛上的箭伤隐隐发出难闻的恶臭。他忧心忡忡地对柳七说:“也许我俩关于贫贱的看法你是对的,我省悟得太晚了,不管一个人对钱财多么不放在心上,可你只要有了财产,到死你都放不下,都要处置了才能闭眼。你可能听到巷子里流播的那首童谣了吧,我估计秀香也听到了。”

柳七点点头,表示他已听说。朴成说的这首童谣,柳七不单在桃花巷附近听到过,连马行街那么远的地方也有儿童在唱。那首童谣大致是这么写的:

桃花院在桃花巷,桃花院里埋宝藏。

美人枕着珍珠睡,金银财宝堆满床。

歹人贪心惦心上,杀人放火也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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