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会儿过后,走远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待人推门进屋,她这才看清这是那天一起哭灵的男孩。

男孩一手端碗水,一手端着红薯,重重的放在床边,

“醒了就别在屋里装死,饭在厨房不会自己去拿吗,再要我送那就饿死你!哼!”

放完狠话,男孩转身就跑。

舒苗的嘴唇早已干裂流血,也顾不得回答男孩的话,迫不及待挪动身子凑到水碗边,大口大口喝水。

***

时间转瞬即逝,舒苗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有一个来月了。

从一开始的艰难求生,再到现如今的身怀重宝,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

“那……我走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女人略显憔悴的面庞上,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不等李巧回话,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闯入俩人耳畔。

她霎时面露惊慌,下意识推了男人一把,“孩子回来了,你快走吧……”

猛然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她秀眉微蹙,话头一转。

“你知道的,强子他……”面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难色,声音期艾,欲语还休。

男人没有多想,依她的意思动作极快的跨过门槛,闻声扭头急忙摆摆手。

“不要紧的,我都明白,巧儿,你放心,我一会定努力让孩子们接受我的……”他只顾表达自己的决心,却错过了女人眼中飞快掠过的一丝不耐烦。

李巧此刻心中烦躁极了,不断回望院内,生怕这一幕被儿子看到。

直到瞧见来人是一道被柴火压弯了腰的小小身影时,她紧绷的心神这才松了下来。

女孩身量矮小单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让人看不清面容。

挪动脚步来到柴垛旁,动作间,全程没有看门前的俩人一眼。

她面无表情的放下背上那捆比她人还高的柴火后,一脸漠然进了一旁的小屋。

男人见此情景,心念一动,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咦?小苗?”

“我看她脸色比大山叔在那会儿还好些呢,我就知道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难听话,都是哪些不怀好意的长舌妇瞎传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巧瞧着眼前男人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讨巧话,刚压下的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

不禁抚了抚眼角的细纹,面露哀伤的垂下眼帘,无奈的摇摇头。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男人见自个讨巧的话,又勾起了她的伤心处,满心自责。

手足无措的他,想把人揽入怀中安慰,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做出格的举动。

思来想去,突然想起前几天看到自立那孩子,眼巴巴看着别家孩子吃鸡腿时,那渴望又克制的眼神,心下立马有了主意。

但想到那可是自家正下蛋的母鸡,心下还是忍不住肉疼了一瞬。

迟疑片刻,但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便不再犹豫,悉心安慰她几句后,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转而说起自家的老母鸡不下蛋了,打算过两天就杀了吃,省的浪费粮食,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李巧瞬间秒懂,却还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拿什么东西换那半只鸡。

见心上人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颜,男人瞬间觉得什么都值了,自是满口答应。

至于对方提出的交换是不是公平什么的,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中,满心都是博得美人一笑的亢奋。

这就是李巧的高明之处了,绝不给任何人说嘴的机会。

*

终于把人送走,李巧背靠着院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待她重新整理好心情,正打算去后院把空地给翻了,目光却无意间触及一扇小门,脑中一闪而过男人刚刚说的话。

霎时间,种种疑虑缓缓爬上她的心头。

她皱眉沉思,仔细回想了一下小鬼……呃,不对,是那丫头以前的面色。

好像……确实比公公在时好一点……

思及此处,她脸色骤变!

不对啊!

按理说没有了公公的私下补贴,这孩子应该更消瘦才是!

更别提这孩子之前还大病一场,这才过去多久,竟都养的能去捡柴了?

难怪她成天蓬头垢面的出门,亏得她还以为这小鬼是没大人捯饬,这才把自己造的恁埋汰。

现在看来,那副死样子很有可能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她就说这孩子怎么不像以前那般,成天喊饿了!

原还以为是公公的离世,把人刺激懂事了,感情是搁这防着她呢!

她就说公公不可能什么都没给这孩子留,真真是欺人太甚!!!

越想越气,再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向小屋。

发现推不开门,这下越发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也不再顾忌什么话不能讲,扯着嗓子大声怒骂道:“死小鬼,赶紧给老娘开门!”边说边大力踹门。

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顷刻间就开始扑簌簌的往下落灰,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住倒下。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开,撞到门后的箩筐又弹了回来。

李巧顾不得教训这小鬼为什么开门这么突然,一把推开挥开阻挡视线的门板。

犀利的目光直刺默默站在门边不远处的小身影。

见她身上除了些许尘土外,再没别的明显破绽,这才移开目光,看向这间堆满了杂物的小屋。

左边是一堆高高摞起的破箩筐,烂藤条背篓,亦或是断了一条腿的板凳,半截锄头把……

杂七杂八的,都是些用又用不上,烧了又可惜的破烂物件。

上面落满了灰尘,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翻动过。

随便扫了一眼,李巧迈步直接略过。

三步并做两步,径直来到墙角处的大床前,一脚把床边摆放整齐的几个背篓踢倒。

估算了一下自己使出的力道,确定这几个背篓里没有藏东西后,转头一把掀开床上的薄褥子。

一束温暖的阳光,沿着屋内唯一一扇小窗照到小床上,随着被褥的掀动,大片大片飘扬的尘烟旋转着,闪闪发光。

站在阴影里的舒苗低垂着脑袋,似是毫无所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跳有多快。

脑子飞速运转间,她拼了命的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才引得“大妈”的大动干戈。

再三确定房间内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后,她紧绷的心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双眼慢慢放空失去聚焦,很快恢复了往常那般了无生气的模样。

一无所获的李巧,不情不愿的捡起被扔到地上的棉被,一股脑塞回柜子里。

气呼呼的关上这除了一床被褥外,比她脸还干净的柜门。

最后又不死心的检查了一遍床底,确定屋内确实一点吃食的影子都没有,那叫个又气又恼。

狠狠剜了坐在小板凳上直冒傻气的女孩一眼,气愤转身就走。

“哐当!”

随着门被带上,本还目光发直的舒苗,眨了眨眼,瞬间回了神。

那双黑洞洞眼睛像是刹那间注入了灵魂,焕发出些许灵动的色彩。

就在她心有余悸,要起身去锁门之时,门再次被大力推开。

“哐当!”

舒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的眼皮子不受控制一跳。

但随着她快速的放空眼神,整个人又很快陷入一片死气沉沉。

杵在门前的许巧唇瓣紧抿,俯视着眼前这个明显脑子有大毛病的女娃,眼底一片复杂。

虽然她不喜欢,或是说厌恶眼前这个孩子,可她也明白当年的事,怎么也怪不到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可人嘛,总是会习惯性的为自己的苦难遭遇找借口,不然这人啊,就该落下心病了……

她李巧也不例外……

老实说,她确实不想管这个只会长一张嘴吃饭的拖油瓶,可无奈这舒家能顶事的都死光了。

既然她不打算再嫁,也只能捏着鼻子养着她。

一方面是舆论压力,一方面也是担心儿子们将来长大了,会对她有意见。

谁让舒家人满打满算就他们四个了?

这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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