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宣城中近来出了一件怪事,自来家境殷实的张员外家已经一连半月大门紧闭,无人出入了,不过左近街坊四邻却倒是也对此一直无甚在意,因为常言道穷有根富无苗,张员外家虽然深宅大院,家境殷实,却只生了一个傻儿子,夫人因为之后再也未曾怀有身孕,以为是张员外身子有恙,不得已与员外和离,张员外一气之下辞退家中一众家丁奴婢,自己带着这个傻儿子依靠每年几千亩地田租度日,好在这个傻儿子只是不能读书可靠,平日里自己穿衣吃饭还是不在话下,甚至还能自己一个人拿着银子去街上采买吃食衣衫,张员外以为自己此生已经别无所求,但求和家中独子在宣城之中一辈子安稳度日即可。
但是偏巧,宣城之中半月之前一夜之间死了几个新婚娘子,因为尸身似是被妖精吸了精气,变得干瘪,宣城知府只得派人将消息传去齐云山上,待到清颜一行人来到宣城之中,几个新婚娘子尸身已经干瘪的不成样子,不消说了,除却妖怪作祟,别无其他原因,但是奇怪的是,清颜一路探查自几个新婚娘子身上残留下的妖怪气息,竟然会一路追踪到张员外家中门口,而据街坊四邻口中之言,这个宅院中长年只住着张员外和他的傻儿子来福,还什么来福,若当真是张员外身子有恙,张家香火都就此断绝,宅子再高大,家境再殷实又有何用,还不若小门小户却儿孙满堂来的福气顺遂。
因为得到知府点头,清颜带人自大门外破门入宅,却见院中张员外尸身已经腐败多日,傻儿子来福却还在一旁吸溜吸溜的吸着张员外尸身上的腐败血腥之气。
清颜无法,只得要清怀前去府衙之中将知府请来,知府带着一众官差来到张员外家中之后,也只以为定然是这个来福突然之间疯病发了,杀了他爹还像个妖怪似的要吃他爹,只得先将这个来福抓去府衙大牢中关押起来,若是宣城百姓以为这个来福留在城中是个祸害,只能拉去郊外老人庄上和那些无人赡养的老人关在一起,每日供给两餐饭食。
来福的几个堂兄弟自然是愿意他被关去老人庄上,这样就能将张员外家中财产平分,宣城知府并不愿意过多插手张员外家私务,也就任由几房亲戚将来福送去郊外老人庄上,只是要这几房亲戚按月付出来福的伙食费,还有来福生病时的问诊抓药费用。
清颜在来福被带走之后,却又仔细将张员外尸身查验一番,发现尸身上有隐隐中毒痕迹,来福是个傻子,自然不知道下药害人,而用银针试探之后,却发现此毒并非妖怪常用奇毒,而是药铺子中最为常见的乌头,若当真是妖怪所为,断不会用如此寻常毒药害人。
在寻问左近街坊四邻之后,得知来福数月前上街采买吃食时偶然和城西一个名叫三山的无赖相交,这个无赖之前一直穷困潦倒,依靠在大街上骗吃骗喝为生,自从和来福相识之后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光鲜,谁不知道他定然是自来福手中骗去不少钱财,但是左近街坊四邻也不愿意随便得罪一个品性不端的无赖,毕竟这也算是张员外家私事,那张员外又不是个死人,怎会让这个三山日日前来自己家中行骗。
至此清颜心中也是对张员外身死一事心中明白了七八分,随即问遍宣城之中药铺,确是有药铺伙计记得这个三山曾经前来赊药,所赊之药好像就是乌头。
因为张员外身死一事,清颜料定三山现在一定已经出城躲避风头,好在这个三山在宣城之中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看守城门的差役士兵都认识他,很快,清颜就在城外金鸡山下将他找到,这个三山倒是也未向清颜隐瞒张员外身死是自己所为一事,只是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那么大家业被一个傻子继承本就是暴殄天物,这份家业若是能落在自己手中,定然能够在宣城之中更加发扬光大,为宣城府衙添上一大笔税赋收益。
“但是你一个凡夫,是怎么让来福去吸那些新婚娘子精气的?”清颜疑惑,“那些新婚娘子素日里和你有什么仇怨?”
“她们比我长的好看,家境又好,还一个一个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气不过,只要能找到机会,我不会让任何比我日子幸福之人在我手中逃出命去,”
“你是个男人,怎会那样在意那些女子长得比你好看?”
“我只是生来长得五大三粗,像个男人,其实我是女子,只是自小家贫,一直穿着街上捡拾来的破烂衣衫,更加让人以为我是个男人,”
“即是女子,更加没办法让来福像个妖怪一样的去吸人精气,是谁指使你的,快说,”
“说了你也找不到他,他是一个一身蓝衣的少年公子,模样长的比女子还要媚些,他说我若是按照他口中之言行事,不但张员外家财产将来都是我的嫁妆,他也愿意三媒六聘取我进门,”
“你在何处认识他的?”
“就是在这个金鸡山下,我没想到张员外尸身这么快被人撞见,本来等到事成之后,他就带我远走高飞……”
……
……
(二)
清颜心中早已料到此事定然是那个飞霞国质子兰遥暗中所为,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太监,不然哪个男人能将娶这个三山过门这样言词说出口来,他十岁时就成了太监,样貌自然比一般男子媚些,只是即是没有这个兰遥暗中作梗,三山也一样是会为了来福家钱财毒杀张员外的,只是为了引自己前来,平白将妖法施在来福身上,祸害几条人命,这笔烂账可是不能轻易了结。
所以清颜来不及理会三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撒腿逃跑,左右一个凡人作恶也是当地官府该管之事,自己现下只需要忍住性子在金鸡山下等待这个兰遥现身即可,这个天魔波罗却倒是也真心对一众手下不挑不捡,连个太监都能在他座下混个抢夺水云珠的重要差事。
但是清颜没有想到这个兰遥竟然会在夜半时分在金鸡山下散出杀生夺命的枯骨焚香,此焚香只要被吸吮入体即会焚化血肉,只余一架新鲜白骨,清颜自然是不会轻易中招,早已用龟息之法七窍紧闭,只以道眼观世,但是金鸡山下枯骨焚香所及之地的虫鱼鸟兽却瞬间白骨遍地,清颜气忿之下一掌打破兰遥的护身障眼之法,果然见他在一棵千年香樟树下手托一炉青烟四散的夺命焚香,正在施法向香炉中添上更多枯骨香粉。
“别白费力气了,熏香随风飘散,百丈之外就会失去效用,”
“早知道你没那么好对付,不然现在我还在纤云城中当大内总管的呢,”
“都当太监了,再怎么折腾又有什么用,万贯家财还能有香火继承不成?”清颜冷笑。
“你太小看天魔波罗了,想要儿子,只需我一滴精血即可,”
“倒是也不用劳天魔费心,你前世也并不是个凡人,”
“前世的事情和眼下无关,你也不用掐指算我前世怎样,杀你,只是为了自己能够从纤云城的掖庭中出来,而且,天魔若是当真打下忉利天庭,战败五方佛主,三清道祖一统三界,想必我也能借天魔手下兵将横扫纤云城,把清圣帝脑袋挂在城门楼上,”
“把你罚成太监的是仁圣帝,其实相比割鼻刖足断臂,你现在至少还不算是个残废,”
“当初跟随我去纤云城中当质子的,还有一个大我几岁的乳娘,她刚才在飞霞国皇宫中生下一个女儿,就被派来当我在纤云城中的乳娘,仁圣帝将我罚为太监还不解恨,将乳娘也一并罚了幽闭之刑,你该知道什么是幽闭,就是将女子绑在刑床上,用棍棒击打至怀胎之处脱落,不能再生孩子为止,乳娘体弱,被棍棒击打致死,他们竟然接着击打她的尸身,直到身内一块血肉模糊之物掉落出来为止,”
“但是这也不是你挑唆天魔波罗去纤云城中屠城的理由,”清颜气忿。
“闭嘴休息一下吧,你以为我手中香炉里散出来的只是枯骨焚香,这个香炉内分双层,你方才已经吸入了不少软骨香,软骨香不需自口鼻吸入,是自皮肤汗毛渗透入体,我现在取你身内水云珠易如反掌,不过你放心,我会留下足够支撑你去江城之中见老朋友那一分残魂的……”
……
……
(三)
清颜自金鸡山下回来宣城之中时,已经明显感觉到身内元神魂魄就似即将溃乱涣散殆尽了一般,但是还是一心强撑着带人赶往二百里之外水阳江边的江城,只是江城此次被传妖孽作祟之地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在城西三十里外的珩琅山下,所以江城城中是不必去了,因为珩琅山下妖孽作祟,江城知府自然也是一向懒怠过问,交给齐云山上的道长全权处治即可。
但是谁知道烈日当空,乾坤朗朗,珩琅山上一个妖孽没见,却只见到山下桃花潭边上排成一排的十几只簇新竹筏,桃花潭边上本就是一片翠绿竹林,这十几只竹筏一看就是新砍伐下来没有半日的新鲜竹子捆扎而成,本来水阳江上小小竹筏在渔船客船之间往来游荡并不足为奇,只是水阳江上毕竟是水面宽阔,波浪翻滚,没有九尺宽三丈长的竹筏是断不敢轻易下水的,只是这桃花潭边上的十几只竹筏满打满算的也不过是三尺宽,一丈长,清颜自齐云山到江城这一路上,似乎还是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小巧竹筏。
此时桃花潭边上已经陆续聚集了几百左近村民,这些村民男女老少叽叽喳喳的,像是在等着看什么热闹,清颜好奇之下分开人群赶上前来,只见方才那些在潭边搁置的十几只竹筏已经相继被人放下水去,每个竹筏上面用粗绳拴着一块南瓜大小石头,足有五六十斤,这些石头就拴在桃花潭岸边,只要用力一推即会滚入水中。
清颜立时明白这些竹筏是民间对不贞洁女子行沉潭私刑用的,而就在此时,只见一队二十几个壮汉,每两人一前一后挑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十几个白衣女子被手脚绑缚在木棍上像是牲畜一样被挑来众人面前,撤去木棍之后,这十几个女子即被连拖带拽的押到水中的十几只竹筏上面,只等着午时三刻,村长一到,即刻执行沉潭。
一次沉潭十几个不贞洁女子,这让混在人群之中的清颜心中感觉微微有些奇怪,随即转头向身边围观村民开口寻问其中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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