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各司其职,孟芜坐在镜前,有些惴惴不安。

负责盘发的两个婆子,虽然上了年纪,但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大拇指指面与食指中间有一层老茧,她们是针梭坊的婆子。

那是村子里专门替人修补渔网的地方,坊里大多是些孤苦伶仃的老女人,要么是丈夫早亡,身下无儿女依靠;要么就是有儿女,却依靠不上的。

孟芜轻叹一声,她娘曾经说过,针梭坊的婆子们都是可怜人,互相帮扶着,才勉强能吃上饭,大多数的帮工都不肯接修补渔网的活计,总要给人留条活路。

婆子轻轻解开了她辫尾缠着红丝绸带子,原本拧成一股麻花的大长辫子,像是涨发的面团一般,四散开来。

“姑娘的头发生的真好”,婆子忍不住称赞道,说着又将带子塞到她的手心。

孟芜脸颊微红,说道:“辛苦婆婆们了。”

而后便见她们各自拿着一把梳子,梳齿极细密,先细细将头发梳平整,梳齿经过的头皮微微发痒,再次梳过便觉舒畅,如此反复,直到发丝顺滑。

而后打开了一小瓶桂花油,孟芜盯着冰裂一般纹路的小瓷瓶,只觉得小巧精致,又闻到一股异香,不是木樨的香气还能是谁?

“姑娘放心,这是去年十月新做的。”

婆子将头油涂抹到她发根处,继续梳,直到油脂与头皮发丝浸透,这是极为细致繁琐的活计,加之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就更不好弄。

孟芜愣愣的有些出神,想着这样一瓶桂花油得多少银钱?她在香穗姐屋子里也见过,只是清亮与香味不及此处用的,也得十文一小瓶,未免贵的有些过了。

湾里能天天用的人家,除了徐员外家的宝贝女儿,应该没有别人了。

用着这么好的东西,她却开心不起来,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一天里,她先是在独竹上看着水下的怪鱼的黑影强忍不安,心绪大起大落成为神女,又得知了自己阴阳眼的往事,而后便是成为庙祝爷爷的徒弟,赠予自己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剑,如今又梳上这么好的桂花油。

这与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完全不同,她有一种预感,在几十年后回望自己的一生,今日定是个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但是这个转折是往好处转,还是往坏处转,她却看不清。

“姑娘,这是榆树皮做的刨花水,里面加了侧柏叶、胡桃仁、薄荷、香白芷、藿香叶、当归、榧子研磨的细粉,固定头发后,还能滋养头发乌黑茂密”

孟芜看着匣子里一小碗黑乎乎的有些凝固的粘稠状药膏,见人将其置于一瓢热水中隔水化开。

先拿发绳固定好轮廓,又用抿子刮些刨花水,把头发浸湿、盘绕其上,再用细梳,梳的油光乌黑,鬓发就贴在头皮上,风干之后就成了。

而后一根根发钗步摇,及数件珠花样式的玩意,像是来她头上赶集一般,你争我抢,势必要占得一方山头。

她眼中这些头饰都上都生出了一张小脸,赫然是她娘,各自开始推搡骂人,听得她头昏欲裂,实际上是被鬓发与头饰压的。

她觉得好像长了两个脑袋似的,有一种古怪的熟悉之感,像是忘了一件事,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尽管如此,她仍咬着牙坐的笔直,见一婆子抱着一蓝白色的襦裙走来,肥大的袖子快要拖到地上,另外一婆子拿了一身素净的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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