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家在何处?身有何职?”
“...封寇,龙山所军户。”
“刚才倭寇冲阵,你哨未战先溃,你为何不逃?”
“将军未走,我怎能先退。何况将军神勇,三箭定龙山,我何惧之有?”
“三箭定龙山。”二十七岁的戚少保,哦,现在还是参将的戚继光失笑道。“不过因为倭寇毕竟不知兵,凭蛮勇还可逞凶一时,但若是射死贼首,便如一盘散沙罢了。”
“你适才护我阵型,独杀七倭,按军功当升两级。可是以你身份,便是无人贪你功劳,也顶多能就当个小旗。此等武艺胆识埋没卫所着实可惜,不若入我军中吧!”
“愿随将军鞍前马后。”
...
天晴云淡,杀声渐歇。龙山所城内的巷战快要结束,倭寇被围歼已是必然。
上午那场搏命的厮杀,本来封寇已经快要被那贼首一铳打死,可那贼首也是倒霉,被成功冲上无名高地的戚继光隔着百余步一箭射进胸口,顿时了了账。
而后戚继光弯弓搭箭,“噌噌”两箭又射死两名因战局太过顺遂,所以冲锋在前的倭酋。倭寇先锋没了指挥,只剩下一群不甚知兵的贼众,顿时大乱,自己冲杀一阵就乱糟糟的挤作一团。
戚继光抓住战机,命令全军冲锋,连自己手下带来的一队宝贝骑手都放了出去,又恰逢附近卫所的援军到达,让明军一口气将倭寇大队人马推进了龙山卫城中。
连杀六贼,饶是封寇也是筋酸骨软,所以从倭寇前锋溃退开始,他就没有参与厮杀。
想厮杀也没法上,他这一哨的明兵虽然因为跑的早,现在战场上只有他一个“残兵”。除了坐在原地休息之外,也干不了什么事情。明军大军合围,倭寇全线溃败,已经是胜负分明的局面。随着后续进入巷战,战局本应该进入垃圾时间。
然而明军展现出的骇人战力,着实让站在高地上远远看着的封寇目瞪口呆。
只见明军一个总旗领着五十人队冲进小巷,遇到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十来个倭寇散兵。最前排的明军牌手持长牌顶住战线,回头却见长枪手和刀盾手已经乱糟糟的往后逃到了巷子口......
有新兵想回身帮忙,却被身旁老兵教训着拉了一个踉跄,口型来看,说的是:“十二石粮食,你拼什么命啊?”
竟是已经形成成熟鲜明的战斗风格与传承了。
牌手们无奈把长牌往前一推,发喊往后跑去。倭寇再要往前追时候,却被一阵散乱的弓弩和三眼铳射死七八个。剩下的知道明军火器弓弩还算有些准头,便闪身躲入民宅之中。这群明军也不再进击,反而架好火器,和倭寇隔墙慢慢耗了起来。
城中到处都是这般景象,若不是明军人多,倭寇左一堆右一堆的连不成战线,这扫尾的巷战非得打成攻城不可。
甚至有人数较多的倭寇奋起蛮勇,从城内逼狭窄的巷子里顶着伤亡冲出来,堵截的明军小队只要被近身,就一个个丢盔弃甲的往后逃去。只有退无可退时,才回身嗷嗷叫着和倭寇拼一拼。
不得不说,在没地方跑的时候,这些卫所兵还是有些战力的。
这样磨磨唧唧,等城内最后一声惨叫过后,日头都已经偏西。万幸人数太过悬殊,说一除了从溃败开始便没有进入龙山所的部分心思机灵的零散小队外,其余倭寇都已伏诛。
俘虏?不存在的。东南承平日久,士兵心善,看不得倭寇做俘虏后日日受罪。于是纷纷抽刀帮忙,顺便又给自己添了几份军功。
戚继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亲自追入城中。
经过方才一战,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若是和倭寇短兵相接的时候,有胆气抵抗个一两刀再跑的士卒就可称为“能战”的话,那自己手头的军队除了从登州带来的亲军以外,绝对没有其他能战的兵卒!
这种战斗素质,戚继光若是敢率军进城,搞不好堂堂参将大人刚刚展示完自己精妙的箭术,就又要给部下表演表演戚家家传的刀枪功夫了。
如此一来,留在城外的戚继光,才和封寇发生了开头那一段交流,并顺势将这个武艺高强,胆识过人,说话谈吐口音虽然怪异,但遣词造句不似白丁的白脸卫所兵,招入了自己麾下。
戚继光看着回完自己话后,在刚刚厮杀完的修罗场上岔腿坐下,轻轻给自己的大腿和胳膊轻捶放松的封寇,又看了看龙山所城外,割人头割的喜笑颜开的明军士兵,不由得叹一口气。
虽然早已经不奢求东南特产的奸懦的明军在战阵之上奋勇杀敌,但好歹总应该有将帅知道战后要派出斥候,警惕敌军反扑吧......
兵怯懦,将无谋,自己即便自认在兵事上着实有些天赋,可就凭现在手底下这群兵将,能做到靖平海波吗?
想到此处,戚继光一时不由的意兴萧索,此战虽然基本全歼进犯的倭寇,但是一万多明兵打八百来个倭寇,还被倭寇换出一个尸横遍野,实在难以拍胸脯说是大胜,汇报上少不得要润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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