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东侧的小院里,林柳若终于可以坐了起来,可是连续的高烧将她的身体耗的没了一丝力气,伤口要天天换药,她的右手动也不能动,日子就这么平静过了十几天,不用再躺着,可以在屋子里走动了。
听到消息,苏靖依便急忙来周府探望,刚走到柳若的房间,转过屏风,她看见昭毓在厅椅旁边擦着杯了,她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她站在这静静的审视着眼前的这个人:残阳中的她没有让人惊叹的相貌,没有让人倾慕的高贵气质,衣着平凡又简单,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下人,奴仆,可是就是她让苏靖依---苏首府的千金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苏靖依握了一下手中的丝帕,冷冷的问道:“柳若喝过药了吗?”
昭毓心里正想着和刘梦得的事情,突然听到苏靖依的声音,手一抖,杯子掉了。
“苏姑娘,不,公主,小姐刚刚喝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林昭毓惊恐的答道。
苏靖依皱了皱眉头,林昭毓的手足无措让她更加反感:“连个屋子都不会收拾!”她的这句话让昭毓甚是难堪。
苏靖依刚进柳若的卧房,便听到柳若的声音,想是那杯子的声音惊醒了她。
“知道你要来,我就醒了,怎么样,我有未卜先知之明吧!”
“什么?我还没有怪你礼数不周,你倒先自己夸耀起来了,真不害羞!”,苏靖依让君如把礼物放在桌上,自己坐到了柳若的床边,“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睡不着的,怎么样?好些了吧?”
“好多了,亏你堂堂千金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我一定会好好的!”柳若笑着握住了靖依的手,说实话,她现在除了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外,伤口慢慢痊愈带来的痒痛,也让她备感不适。
苏靖依自然也看出了她笑的勉强,“你呀,脸色那么差还说好好的,什么时候能和以前一样跑到我家那才算是好呢,不过,说来也奇怪,你为什么不像其小姐一样,出门坐小轿呢?”
“我可不比你,我呀,就是走路的命!”柳若指了指床边自己的鞋,嘲弄似的说道,恐怕在整个大明国,没有缠小足的女子,只有她一个吧,也就因为这个她连和其她姑娘比美的心都没有了。
苏靖依替她拽了一上被子,轻笑道:“那也不见的,听说塞外的女子都是没有缠足的,漂亮的,坐轿的不也不是没有呀!”
“是呀,既然没有最小的双脚,那就有一双最大的脚也不错呀,这样子总算不是平庸之人呀!”柳若抿嘴轻笑了一下,在她的潜意识里平庸是最要不得的,不管是什么,都要最好,如果没有最好,那也要最坏。不甘平庸的心生长在她这平庸的身体里,给她带来的会是什么?
靖依用手指一下她的脑袋:“这颗比别人大的脑袋每天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了,跟你说件好事,你哥可能后天就要被册封了!”
“封什么?”
“太子呀,怎么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呀,没有人跟我说呀!”柳若的心紧了一下,她想起了爹娘的话,“原来是真的!”她小声嘀咕道。
苏靖依有些不明白:“什么是真的?”
“没什么,那今后咱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柳若有些叹息的说道,虽然她还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受,但是她能隐约的感觉到越来越远的距离,是时间,是命运,还是人生?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没有人会在你的道路上扶持着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
“话不能这么说呀,你要往好处想呀,说不定,哪一天你呀,也成了皇亲国戚了!”苏靖依调侃的说道,她自己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既然出生时就注定将来人生的不同,那又何来日后的相遇呢!
“真的吗?可是我们家不过是受皇命才这样做的呀!”柳若瞪着眼睛看着苏靖依,似乎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希望,但是她知道是没有的,要不然自己也会成现在在这个样子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按常理说,你们将未来的太子抚养长大,应该是大功一件呀,只不过都过了这几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但我想,没有好事,也不见得有坏事呀!”
“是吗?”柳若突然间有些害怕,她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在学堂里偷看的历史书籍已经在暗暗地告诉她,她们一家人将来有可能得到的是什么?她们知道的是最不该知道的事情,她们做的也是最不该做的事情,兔死走狗烹的故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吗?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一个冷颤,
“柳若,你怎么了?”苏靖依看她半天不说话急忙问道,“没事,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柳若轻轻说道。
“什么呀,你才受了这一回伤,人就变得博古通今了?你别瞎想了,估计是因为你现在不舒服,所以才会这么想的,没有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好了,再说,你现在是在周府,既便是有事,也不可能会牵扯到你呀!”苏靖依并没有把柳若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味的说几句让柳若宽心的话,可柳若这边却急了。
“我是林府的人,我不是周府的,如果真的有事,我决不会独活的!”
看柳若当真的,苏靖依连忙说道:“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不会是真的,你放心!不过说句实话,你现在也算是好的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你也好有个准备。”
“什么?”柳若有些紧张的问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苏靖依的表情有些严肃了,这让柳若有心慌的感觉。
“你忘了自己逃婚的事情了,周家的老爷现在都还没有消气呢?原本他们是到了你们家要求你爹娘给个交代,是周子言拦了下来,说要等你回来再说,现在你人回来了,也在周府,我估计这两天他们就要说这个事情了!你要想想了!”
柳若听完苏靖依的话,头深深地低了下来,她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真的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呀!
“靖依,我也不知道是该怎么办,反正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是过一天是一天了,我知道现在是住在他家里,可是并不是我愿意的呀,我也是后来才听昭毓她们说我受伤被哥哥送到这里的,我真的,我还有点怨他,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去!”
“你傻呀,你当时都成那样了,还能平安的跑过大半个京城吗?再说你哥自然知道自己出事,林府会平安无事吗?”苏靖依轻笑拉起了林柳若的手,希望她不要这么小孩子气,“你是不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没,没有!”林柳若连忙否认道,其实她心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被苏靖依这么一说,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小气,很自私。苏靖依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不说你哥了,说周子言吧,人家可是诚心的待你,你现在是让人家面子尽失呀!”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希望他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林柳若觉得自己的脸略微有些发烫,对周子言,她有的只是愧疚和自责。
“你真是这么想的?”苏靖依有些不确定,她在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周子言为她付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世间难得有情郎,可是林柳若却是不知惜福呀!
“嗯!”林柳若的回答只有这一个字,苏靖依没有再说话,她只是起身往屏风边走了走,这个房间原本应该是他们的新房呀,苏靖依笑了笑,有些无奈。
“人呢,为什么总是这样,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得不到却是更想要!”她有些自嘲。
窗外有点点的阳光洒进来,门边的吊兰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淡雅清醇,闪烁着生命的纯真,苏靖依继续往屏风边走着,她发现屏风上的绘画挺有风质的。
屏风外,昭毓还在捡着摔碎的瓷片,苏靖依的鄙视、厌恶深深地刺激着她“这就是我的命吗,我就那么卑微吗?”她小声哭泣起来,不小心,她手指传来刺心的疼痛,她的手被瓷片划到了。
“昭毓!”突然有人在门口叫着她的名字,她连忙把手往身后藏。
“还往哪儿藏,都看见了!”刘梦得快步走了进来,
“药在哪里?”
“左边阁窗下面!”
“你先坐呢,我给你上点药!”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
昭毓坐在厅椅上,看着刘梦得给自己上着药,她偷偷的笑了笑。
“你以后要小心点,知道吗?”刘梦得看着她有些微红的眼圈还以为是她是疼哭了。
“谢谢你!”
“傻丫头!好了,你还有没有事情要做?没有的话,跟我出去一下!”刘梦得还没有等昭毓回过神来,一把拉着她往外跑
“我还没跟小姐说呢!”
“柳若那你放心!”
苏靖依看到了她们刚才的全部,她后悔不该去看那屏风上的风景,更不该看到屏风后面的人!
原本平静的心情被这一幕打乱了,是心酸,还是心碎?她不知道,她的心似乎一下子坠到了无底的深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她,难道是她前世欠别人的吗?她真的很爱他,难道他都不知道吗?她也想痛快的表达出来,可是可以吗?这无奈的世间允许她这么做吗?,为什么喜欢上他?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哟,林大小姐醒了!”尖锐的女声打断了苏靖依的哀伤,她猛然地回过头来,发现周子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屏风边旁边,她看着柳若,满脸厌恶!
“喔,是,是的,谢谢你的关心!”林柳若对着周子怡突然连话也说不全了,她有些怕她,确切的说是害怕周府的所有的人。
“关心,鬼才愿意关心你呢,真正关心你的人是我哥,可是呢,有些人就是不识好歹,就会做一些让人不耻的事情来,新婚之夜,居然跑出去找她的表哥,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周府的脸面,你们林家的身份还要不要了!”
粗俗,卑劣,不近人情,这就是苏靖依的第一感觉。
“走了也就算了,隔了几天呢居然又回来了,而且是莫名其妙的受了伤的,林柳若,你自己有没有好好想想,你觉得自己躺在这里安心吗?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赶快走,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算了!”周子怡说着,林柳若的头越来越低。
苏靖依知道周子怡的话进她的心里了,急忙说道:“子怡,你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在这里胡闹了!”
“靖依姐姐,你怎么还护着她,她都做出这样不耻的事情来,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人讲,我哥为了她都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周子怡的话盛气凌人,
“子怡,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过分!”苏靖怒斥道
“你不要说子怡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走,现在就走。”林柳若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愿意听了,“是我不好,我该走!”她晕晕的从床上下来,苏靖依过去拦她,被她推开了,
“柳若,柳若,你这是做什么?快回去休息,别闹了!”
“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了!”,柳若往前走着,谁知昭茵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柳若一下子撞了上去,汤洒了一身,她疼的叫了起了,周子怡有些不忍,想伸手去扶,可是她顿了一下,转身竟走了。
“快,快去叫林老爷和夫人!”苏靖依扶着柳若连忙交待昭茵去前厅请人。柳若的眼泪流的一沓糊涂,“你让我走,你让我走,我要待在这里,我不要!”
“柳若,你这里做什么,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苏靖依看她这样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何必呢,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句话,你又何必当真!”
“靖依!”周子言他刚从书院回来,手里还拿讲义,顺便过来看看,不想却看到了这一幕,“这是怎么了?”
“子言,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拦住她,她现在非要回家,刚才不小心又撞到新做的汤药!”苏靖依连忙说道。
“你怎么了?”周子言走到林柳若的旁边扶着她轻轻问道。
夏季,一年中最热烈奔放的季节,处处花儿艳美,草儿鲜绿,刘梦得拉着昭玉上了后山,在望江亭里面,他们静静地看着远处泛着白光的湖水,它会流向哪里,又会流到哪里,它为什么夜以继日的奔跑?它为什么永不停歇?
“昭毓,在这个亭子里,我们可以看到夏季最美的风景,心情是不是应该最舒适呢?你不要在掩饰内心的喜悦了!”刘梦得扭头满脸含笑的问道,因为他看到昭毓兴奋却又不敢表达的样子委实觉得可爱。
“没,没有,我才没有呢!”昭毓用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回答道,看到他,她是紧张的,她也是开心的,听到他这么问,她的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了,脸也变得通红。
刘梦得没有再说话,突然拉出了她紧握的双手,表情很郑重的说道:“昭毓,我知道,你的内心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放心,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慢慢的教你,我会让你忠于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对自己的内心有一个最完美的表达,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人,都需要吃,穿,用,住,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情感,你以后要渐渐放下自己是奴仆的观念,你要记住,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你有权去享受,去得到相应的尊严,同时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并不差,知道吗?至少在我的心中你是美好的,不要被外人的流言或是恶语给破坏了,好吗?”
刘梦得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昭毓的眼睛,他的眼神是肯定,是关爱,昭毓静静的听着,他的话说进了她的心里,这许久的日子以来,她多么渴望有人能帮助她,能教导她,她不是一个贪图富贵或是名利的人,但是她却期望着改变,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改变自己现在的位置。
“谢谢,谢谢你能够对我说这样的话!”昭毓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您知道吗,我是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这么对我,谢谢您,谢谢!”
刘梦得明白昭毓的意思,从小父母双亡,和姐姐相信为命,虽然有幸被林氏夫妇收养,但也只是得到了温饱,她需要的是命运的改变,需要的是自身的提高!
“昭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在痛苦了,不要再担心你我的差距了,有我在,一切都好起来的,知道吗?”刘梦得轻轻的把她拉入怀抱,此刻她又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幸福!
闻讯过来的周氏和林氏夫妇一进屋便看到了周子言刚才看的一幕,他们在大厅正在商议两个孩子的事情,成亲当日出现这样荒唐的事,实在是让周家相当难堪,虽然两家及力控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及颜面的周老爷势必要讨回一个说法,而他也因为此事对林柳若产生了承见,今天又看到此番情景更是气上加气,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林家在这件事情上理亏,林少清的面子早就挂不住了,一见女儿又在周府里这么闹,火气真的就上来了,“这是干什么?你是不是还嫌闹得不够凶?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和你娘,你才安心!”
林柳若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她有些害怕,“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是委屈,是自责,还是后悔,她也说不清楚了,她怨恨自己,责骂自己,恨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就这样不停的抽涰着,颤抖着直到最后脑袋一阵旋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周子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它轻轻的似团薄纱绕在心头,让人无法呼吸,“柳若,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周子言的眉头在月光下紧紧的锁了起来,他的眼前出现的是过去的点点滴滴,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也许柳若和他都会是幸福的,无忧无虑,天真的享受着年轻带给他们的朝气和快乐,
“柳若,我不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对吗?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是吗?可是你知道吗,我爱你,我愿意用我的双手为你撑起一片天空,我愿意成为你一生的依靠,你明白吗?”
如果周子言的话,若干年后让柳若知道,那她一定后因为感动而扑向他的怀里,那是多么暖人心的话语,那是多么让人感动的话语,饱尝艰辛的她一定会知道这些话是多么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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