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天未曾破晓,天空阴沉闷热,风雨欲来。

夏青溪一行人此刻正跟在寨民们长长的队伍后面,向着雷神庙的方向前行。

“抓紧我。”余秽正站在夏青溪的身旁,伸出手给夏青溪提供一个支撑点。

他们一行人大概在凌晨三四点左右就被寨里的人给喊醒,说是要带着他们一起去参加第一个流程。

其实按理来说,这种族内的祭祀活动是不应该让外人参与的,但今年也是多多少少有些特殊。

毕竟“喜娘”都是外人来扮的,更何况多一个或是少一个外人来参与仪式了。再者,跟着他们参加仪式也能避免他们逃跑或是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也因为起的太早,天还没有亮,他们这一行人都得摸黑前行。

浩浩荡荡的人群长龙中只偶尔有着星星点点的红光。

那是红灯笼发出的光。

在这浓浓的夜色中前行是一件不易的事,一路上杂草密布,路也不平整,一个不留心就可能扭着脚。

幸好余秽能在夜色中视物,夏青溪由他领着,也能平稳不少。

望着黑漆漆的四周以及星星点点的漂浮在空中的红光,夏青溪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周围的人是很多,但是寨民们都不发一言,沉默无声,只偶尔从前方传来一两声晦涩难懂的唱词,大概是他们献给雷神的祝词。

在这种环境下,更让人心里感到不适。

夏青溪轻晃了晃他和余秽牵着的手,凑近了点悄咪咪的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打手电筒啊?而且就算是用灯笼的话怎么就那几个?”

一路上都有踩踏着草丛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所以他们后面这一行人发出的细微的谈话声倒也算不得突兀。

“习俗吧。不打手电筒据他们来说好像是为了不吵醒雷神。至于就那几个灯笼,数量上是有规定的,好像也有什么寓意。”余秽想了想他之前了解到的,挑了些重点和夏青溪说。

“……”夏青溪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理解。”

-

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没过一会儿,蛊女望了望天色,接着扬声说道:“天将要破晓,现在就请寨主为我们的神准备祭品吧。”说着还往旁边走了两步,给寨主留出位置。

而四周围着的寨民也顺势将狂热的视线转向寨主。

寨主也没有多言,正了正神色便站在了祭台前,看准时机将宰杀他面前的那些被塞住了口舌的活畜。

一声凄厉的嘶鸣划过天际,打破了这周遭的寂静。

天,亮了。

“嘀嗒”“嘀嗒——”

看着猩红的鲜血缓缓滴落在洁白的瓷碗中,夏青溪皱了皱眉头。

他不禁思索道,他可从未见过用现杀的活畜来祭拜哪个正神,更何况在这一天还见了血。

恐怕,这不是为了祭拜神,而是供给什么邪物吧。

接下来夏青溪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寨民们安安静静的把第一个流程给走完了。

第二项流程也算是平静无波没出什么大岔子的走完了。

但这里却有两件事让夏青溪觉得有些怪异。

一是苗巫的态度。

第二项流程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由苗巫来主持的,但是今年换了蛊女,不过也算得上是事出有因,没什么大问题。

并且在蛊女主持着仪式的时候,苗巫即使身体不好但也仍然站在一旁看着蛊女的动作,面上带笑眼中满是欣慰,不时还点点头,似是对她做出赞赏。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蛊女没有想给他下蛊想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么一看来,蛊女和苗巫两人的态度就有些显得怪异了,中间必定是有着什么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之前蛊女说的想要“篡位”的言论,听听就好了,不必当真,

要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那理由就有些站不住脚。

等苗巫死后,这个位置迟早是她的,就苗巫的情况来看,他也活不了多久。

何必呢。

二是第二项流程的最后一个内容,寨民们都往那个黑陶罐子里滴入自己的血。

在黑陶罐子拿出来的那一刻,夏青溪就察觉到身旁的余秽有些不对劲。

看着余秽紧皱着眉头,夏青溪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你的本命蛊哪里出了问题吗??”

余秽压下眸中的暗色,安慰道:“没事,问题不大。”

虽然余秽嘴上说着问题不大,但夏青溪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就连平时余秽那总是着含艳色的唇如今也紧抿着,唇色有些淡。

“到底怎么了?”夏青溪面色也冷起来,有些烦躁,他不喜欢余秽什么都瞒着他。

有些事余秽不和他说,他能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

更何况现在出问题的还是关乎他性命的本命蛊,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说,那夏青溪就有些烦躁了。

看得出夏青溪有些想生气了,余秽突然有些慌。

他一把搂住夏青溪,接着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些低闷:“哥,我疼。”

余秽从没向谁示弱过,夏青溪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看到夏青溪想要生气的样子他不免心里有些慌,还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先安抚夏青溪,让他别生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余秽承认,他起初是抱着别样的目的靠近的夏青溪的,但是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他早已分不清,

靠近夏青溪,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跟从自己的内心。

他现在只知道,他不想让夏青溪生气。

而夏青溪呢,看到余秽破天荒的喊他“哥”,还难得的向他示弱,之前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夏青溪回搂住余秽,抽出一只手想去探探余秽的脸,想看清他的脸色。

他一边轻拍着余秽的背一边轻声询问:“怎么了是哪里疼?我能帮你吗?”

虽然夏青溪的声音放的有些轻,但余秽仍能从里面听出的他的关心与担忧。

余秽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像自己想的那么坚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声音有些哑,闷闷的回答道:“蛊虫在我的身体里躁动,我控制不住它。”

少年难得的有些脆弱:“哥,我好疼啊……我疼了好久……”

没人关心我,不会有人关心我的。

夏青溪感到自己的肩头有些湿热,耳边又传来少年有些哽咽的嗓音,他少见的愣住一瞬,脑海中有些空白。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哭了。

等回过神后他赶紧将比他还高上那么些的少年搂的更紧了些,另一手顺顺他的背:“没事啊没事,我在呢,有什么我能帮帮你的吗?”

少年轻声吸了吸鼻子,将脑袋往夏青溪的颈窝里钻了钻:“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我要的不多。

幸好其他的人都在关注着仪式,倒是没什么人关注到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远处一直望着这边的人,那一双一直明亮且熠熠生辉的狗狗眼如今轻垂着眼皮,眸中充满了落寞,显得整个人有些黯然。

“嗯嗯嗯。”夏青溪安抚着余秽,另一边又猜测道:“那个罐子里的也是蛊虫?看起来对你的本命蛊吸引很大啊。”

“嗯。”余秽倒是没有再落泪了,但声音还是闷闷的:“给我的感觉有些像之前在蛊女身上的那种蛊。”

与蛊女身上的蛊相似……

夏青溪敛着眸,暗自沉思着,什么样的蛊需要整个寨子中的人的血来喂养呢,并且看起来,他们似乎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夏青溪侧过脸问道:“你说,这里面的会是控制着寨民的母蛊吗?”

此时的黑陶罐子已经被红纸封上了,余秽似乎也好了不少。

余秽直起身子,但他的手依旧握紧了夏青溪,他抬眸向上祭坛望去,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大概率是。”

余秽的本命蛊似是没找到捕食的对象,也渐渐的安分下来,他现在倒是没有刚刚的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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