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王太后娘家侄儿欲夜闯栖霞山之事,虽已下旨申饬,又命王天浩禁足读书,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分明是被王太后高拿轻放地给糊弄过去了。太安郡主还是受了委屈。

不过受委屈也就受委屈了,谁让太安郡主这么多年默默无闻,又失怙无依。京中又有谁敢为她出头,去向太后讨个公道?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太安郡主只继续回去做她那寂寂无名的透明人就是了。可谁知,今日这戎狄皇子只一句话,就又把太安郡主拽回了事非圈中。

太安郡主可在?对呀,当朝破例加封的一品郡主,难道还不如个无封无级的四品官女儿,竟然未能受邀参加宫中宴会?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先不说郡主的皇室血统,也不说其母镇国大长公主对国有大功,更不提其父母均为国捐躯。单只说朝廷竟如此薄待功臣之女,这岂不让边关的将士寒心?岂不让他国耻笑?岂不更让原本的对手戎狄鄙夷不屑?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聪明人,其中的厉害几乎不用去想就了然于心。

王太后自然也是明白,却别无他法,只能强行干笑两声道:“太安郡主她……今日身体不适,向哀家告了假,并未参加此次宴会。”

“哦?身体不适?”萧复拓似笑非笑,“莫不是前两日被那欲夜闯栖霞山的大胆狂徒给惊着了?这两日我在京城行走,倒是听了不少故事,真真是咄咄怪事,不可思议。”

“不过是个误会罢了。”王太后笑得愈发勉强,那脸上的僵笑几乎快要挂不住了。“都是民间百姓传言太甚,却脱了实情。原因过往却不复杂,归根结底不过是不知者不怪罢了。”

“原来如此!”萧复拓笑道,“我道大齐是仁义礼信之邦,断不会薄待了功臣遗孤,更不会有欺负二字。在我们戎狄,烈属可都是受极高礼遇的,万不会让其受半点委屈,更别说那对国对民有大功之人。”

“那是自然。”王太后勉强笑应了一句,暗中却已把银牙咬碎,心头怄得吐血。

“二皇子有所不知,太后对太安郡主是极为疼爱的。”就在殿内一众人等颇为尴尬之时,次辅齐正清突然开口解围。

“当年太后本欲将郡主抚养于膝下,怎奈郡主纯孝,意志坚决,欲在栖霞山中的伏云庵为睿懿太皇太后、孝贤皇后及其父母祈福。太后每每思及皆会不忍落泪。更有每年都赏赐栖霞山无数,又常接郡主于宫中教养。故郡主虽年幼失怙却并非孤苦无依,实被太后、陛下看顾得极为妥贴安逸。”

“是呀,是呀。”

“的确如此。”

“太后慈爱,郡主大福。”

……

齐正清这番明目张胆的瞎话儿立时引来一片附合。众人皆一口同声地赞起太后慈爱,陛下圣明来。

王太后亦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称太安这孩子体弱多病,着实让人心忧。这两日正筹划着欲再接入宫中调养。

萧复拓也就在这吹捧声中顺势道歉,称自己本无心之说,倒引得太后伤感,实为罪过。于是,于宴上亲献一曲戎狄舞蹈以此谢罪。

刹时间,宴会气氛被推向高潮,众人均和谐欢乐,宾主亦皆尽欢。人人都对刚刚的应对十分满意,仿佛事情本就如此。

唯有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看着殿下一众人等,皱起了眉头……

第二日,栖霞山上迎来一道懿旨:三日后,接太安郡主进宫调养。

……

王太后从迎宾宴上回到坤泽宫时,内殿里已燃上了安神香,床褥皆被熏得香软温暖。众女官宫娥上前伺候着卸妆沐浴,换上了香雪缎儿的寝衣,又搀扶着太后就寝躺下,方才慢慢悄无声息地退下。

只留月姑一人,跪坐在床前的脚踏之上,揉捏着王太后头上的穴位。

王太后闭目躺在床上,先是舒服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想起宴上种种难堪,不由得咬牙道:“那戎狄皇子着实可恶,宴会之上却让他将了大齐一军!若不是我机警,用话糊弄过去,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月姑听闻忙柔声劝道:“太后何必和那蛮人一般见识?不过是个粗野莽夫,哪值得太后为他去费心思,可别再气坏了凤体。不过……”说着月姑不由的踌躇了一下。

“说。”太后重又舒服地闭上眼睛。

“是。奴婢只是不明白,那戎狄皇子愿意嚼舌头就让他嚼好了,太后何苦还要哄着他来,平白地受了一场委屈。”

“你懂什么,”王太后轻斥,语气中却并没有什怒气,“两国邦交的事儿哪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况且,当年戎狄可汗确实吃了我们一个大亏……”

“您是说辽东之役?”

王太后闭目不语,月姑不敢再问,只低着头,小心仔细地按摩着穴位。

又过了半晌,王太后开口道:“不过,这倒也给我提了个醒。我还确实应该好好‘照应’一下那丫头。这样以后即使戎狄真的要乱嚼什么舌头,也无人会信,无人可信……”

“娘娘是说,还要赏赐太安郡主?”

“赏赐?那算什么?身外之物罢了……我自会让她妥妥当当的有份好归宿……”

“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月姑犹豫道。

“你何时说话也变得这般吞吞吐吐的了?当年那个爽利的月儿哪去了?”王太后虽嘴上不耐烦地嗔怪着,但亲近之意却自显其中。

月姑听后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月儿呢,奴婢老了,现在都有一群小丫头跟在我后面叫嬷嬷了。”

“下次再有人叫你嬷嬷,你就掌她们的嘴,让她们叫你姐姐才是。”说着王太后自己先忍不住乐了起来。

月姑低头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继续说道:“奴婢刚刚想说的是,之前栖霞山的事闹得沸满盈天,现在宫外隐隐在传,当年先帝赐婚之事……”

“大胆!”月姑话音未落,王太后便厉声斥道。月姑忙停下手中动作,敛气收声,垂首跪于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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