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一直到了次日中午,才浑浑噩噩回到店里。蕊儿这小丫头突然变得很缠她。在医馆内一直吵闹着不愿放张岚回去工作,让他解释了好久才放他回来工作。张岚耽搁了很久,心中很不好意思,但掌柜没有在意这些,就连问话的意思都没有,让张岚松了口气。
之后张岚日复一日地干着打杂工作,当然也没忘了和蕊儿的约定,几乎天天都去看望蕊儿的状况。
医馆的陈大夫是个极度贪财的家伙,当日见张岚身无分文时,转眼就让小豆子去通知青儿,还添油加醋地说自己惹上天大的祸事,说的无比可怕,让惊慌失措的青儿忙不迭去通知小虎,甚至还惊动了帮主,搞的血刃帮上下鸡飞狗跳的,真是让张岚佩服至极。不过医术倒是没得说,在青儿垫付的大笔银两加持下,蕊儿恢复的相当快,没多久就痊愈了。
期间,张岚和蕊儿他们的感情日益深厚,形如家人。年龄上的差距让张岚觉得自己突然多了几个儿女一样。
很快时间就到了当地的新年,招待完当天酒楼最后的客人后,掌柜吩咐伙计们休息两日,和家人团聚,甚至还难得的给了些银两食材当做奖励。
深夜,张岚坐在后院中,刷着小山般高的碗筷。因为只有他无家可回,所以被安排善后。刷了许久,仍旧不见减多少。天空这时下起了雪花,加上刺骨的寒风,他的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颤抖地用手呼了几口热气,可丝毫感觉不到暖和,不得已只得放进怀中捂热一会。
眼前四下无人,到处黑漆漆的模样,张岚有种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人的感觉。虽然先前青儿,蕊儿他们都来看望过自己,可依旧感到无比的寂寞,冷清。而且今日又是这个世界的新年,不禁让他想到原先世界种种,当初也是这样的,自己一心想着回家和爸妈团聚,没曾想竟沦落至此。来到这么一个迥然不同,异常残酷和冷漠的世界,就此失去了家人的关爱,失去了一切自己原本的未来。
想到这,眼眶不禁开始湿润起来,鼻翼不断抽动着。哭吧,哭吧,反正这儿就自己一个人,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那还有什么关系呢,张岚终于低声抽泣起来。
掌柜在楼上看着张岚在院中低声抽泣,皱了皱眉关上了窗户。
坐回桌前,掌柜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香气扑鼻的佳肴,边上摆放着三幅碗筷。这都是老惯例了,除他以外,剩下的是给亡妻还有在仙门修道的孩儿准备的。
掌柜的缓缓喝着酒水,可半天都没动筷子,只是怔怔地看着旁边空着的两幅碗筷。他自幼父母双亡,好在靠着在城中摆摊过活的亲戚收留了他。为此他很是感激,万分努力学得了一手精湛的厨艺,将摊子越做越大,开了眼下富丽堂皇的酒楼,在城中也算的上数一数二了。之后,亲戚还将他唯一的女儿许配给自己。二人自幼感情就相当融洽,喜欢,结为夫妻后,当然更加恩爱,美满。没多久后,温柔贤惠的妻子便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人生如此,他已经十分满足,几乎没有憾事了。
自幼丧亲的他将全部的爱都给予了孩儿,随着孩儿渐渐长大,他逐渐考虑为孩儿铺就未来的道路。多年的人生经历,让他认为人间有着太多不公,太多痛苦,怎能让自己的宝贝孩儿也遭受这样的苦难呢。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花费了万贯家财,用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给自己的孩儿自幼便设法服下洗髓伐毛,筑基练骨的丹药珍宝,以求仙缘。后来,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因缘巧合下被仙人看中,收作徒儿,为此惊喜若狂的他大肆宴请宾客,到处烧香还愿,感谢上天庇佑。只不过他的夫人看着刚刚才能蹒跚走路的孩儿被抱走,心如刀绞,整日是以泪洗面。当然他心底同样不好受,可是为了孩儿的将来也只能硬下心肠。
之后过了将近十年,他都未能再见上孩儿一面,也全然不知孩儿的消息。他们夫妇间对孩儿的思念愈发的渴望,焦急,最后实在难以忍受,又用尽了各种办法才得以让仙人肯首和孩儿见上一面。
那日的相见,多年过去后他依旧清晰记得。当日天气阳光明媚,夫妻二人激动地一夜未眠,早早就带着各种礼物去见孩儿,可一直等候到快要天黑,孩儿才露面。见到孩儿时,自小就坚韧好强的他,眼眶还是湿润起来,心中迫切的有太多的话语要和孩儿诉说。
想到这里,心中又开始刺痛起来,日夜思念的孩儿竟然仅仅只是刚一露面,就算打过招呼了,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瞧上他们夫妻一眼。
一瞬间他们夫妻难过地几乎要晕倒过去,孩儿居然对他们如此陌生无情,仿佛是遇见路人一样。夫人当时就接受不了,哭泣着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可被他强行拦住了。虽然不明白孩儿这般陌生的缘由,可他还是不想让孩儿在师门丢脸,耽误将来的修道成仙之路。那日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去后,没多久就因此病倒,无论他请了多少郎中大夫,熬煮何种珍宝药材,始终不见好转,最后撒手离他而去。
夫人的病因自己而起,可临终前始终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担忧孩儿将来是否会接纳自己,是否能够给自己终老。多么贤惠良善的夫人啊,此生真是太过愧对她,没能对得起亲戚的嘱托,这一刻的他终于支撑不住,在夫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之后,原本美满幸福的人生再次跌倒,妻离子散的他又变成孤单一人。他就是不明白,明明一心想着为孩儿铺就世间最为难得的道路,可为何落得这般下场。想到这,掌柜喝到嘴里的酒水,只觉得苦涩无比,难以下咽。
这小子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屋外风雪中依旧夹杂着张岚低沉的哭泣声,在这样的日子里,掌柜实在听得厌烦。“真是无用,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我那孩儿那时才多大就很少哭了”,掌柜不由讥讽一句。
原本想要张嘴呵斥,可不知为何看着他满身风雪,低声抽泣的身影,不觉间替换成了自家孩儿。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自家孩儿幼小时被仙人们责罚,在雪中哭泣的模样,那时的孩儿定然会很想念爹娘,想要回到爹娘怀里哭泣倾诉吧。自己虽是出于父母的一片苦心想要孩儿将来有大成就,可私下受到委屈的孩儿是否会怨恨爹娘,责怪爹娘呢。或许就是这般因果,才导致孩儿与自己变得这么隔阂,形如路人的吧。
“孩儿,爹爹对不住你啊,更对不起你娘亲,一切都是爹爹的错”,掌柜的老泪纵横,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啊。
“小子,上来吧”正在努力刷碗的张岚听到了楼上掌柜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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