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亏损的烦恼
蔡幼婷是一家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最近,她管理的一只基金亏损了12%,每天她都要忍受投资人的一通“输出”。
除了下班时间不固定,蔡幼婷的工作很有规律。每个早晨,一辆宝马车驶出小区地下停车场,到达金融中心大厦。宝马车是她心爱的坐骑,是她身份的象征,金融中心大厦是她单位所在地。
又是平凡的一天,如果不是从这一天开始发生的事情,蔡幼婷根本不记得这个日子。无数次在单位的停车场停车、下车的动作,千篇一律地重复着,留在她记忆里的都是空白,但这一天下车后看到的一幕足以让她终身难忘。蔡幼婷关好车门,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一直盯着自己。蔡幼婷模模糊糊地记得,从小区停车场出来后,这个夹克男好像一直在自己的车后面。夹克男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因为是早高峰时间,蔡幼婷的车无法开快,所以她看得比较真切。
蔡幼婷无法不将今天的一幕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蔡幼婷已经不在乎投资人的输出,但每天晚上临睡之前,她还是习惯性地打开社交媒体,答复投资人的提问。保持这种良好的互动对她稳住投资人很重要,目的是避免投资人大规模赎回,不然,她这副还算匀称的身材要被挤兑得只剩“骨感”了。
一个投资人问:“你经常说‘投资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管理的基金10只股票全买的是医药股。这不是一个篮子吗?”
“谁说?那不还有一只白酒股吗?”她回复道。
“你是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你是把所有的篮子都放在一辆车里。你看看别人家的基金,仅半年就能赚10%,可我们呢?只能‘喝酒吃药’。你真对得起你的姓,你的操作是真菜啊!”
另一个投资人问:“你就不能向别的基金经理学学吗?打听点儿内部消息,整点儿来钱快的操作?”
“股市所有的赚钱技巧,都写在《刑法》第一百八十条到第一百八十二条里头。”蔡幼婷果断回复。
手机界面又蹦出一条消息:“听说你每天早晨跑步。你能跑得动,你的基金为啥跑不动呢?你在哪儿跑步,我想陪你跑,如果有人拦住你,要找你算账,我好上前帮一把……那个找你算账的人太仗义了。”蔡幼婷内心一颤,这分明是一种威胁!她也曾听说过有同行管理的基金亏损后,投资人登门要见基金经理的事。
蔡幼婷现在的小心脏,就像非洲草原的羚羊遇到猎豹。第一感觉告诉她,这个夹克男是她的投资人,也许就是那个在社交媒体上扬言找她“算账”的人。
蔡幼婷快步上楼。她在公司有独立的办公室。这里的一切陈设,第一眼就会让人与财富二字联系在一起。密码锁与门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显得高档大气。蔡幼婷按了一串数字,门却纹丝不动。自己都觉得好笑,把报警电话当成了开锁密码。
走进屋里,手包还没有放下就拨通了电话:“喂,我要报警……哦,是有人要找我麻烦。”
“找你麻烦?为什么找你麻烦?”
“是因为我的基金亏损了。”
“亏损?什么亏损?”
“哦,就是我替人炒股,现在赔钱了。”
“那个人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
“对你做过什么吗?”
“也没有。”
“那你打报警电话干什么?”
“但他跟踪我。”
“跟踪你?跟踪你多长时间了?”
“就刚才。”
“女士,是这样,这是民事纠纷,不归警察管,你帮人炒股赔钱了,是你们之间的争议,如果那个人没有伤害你,就不构成违法犯罪。再说,你怎么能确定他是在跟踪你?”
2.摆脱
第二天一早,蔡幼婷像往常一样钻进了她的宝马汽车,夹克男没有出现,昨天的一幕很快就淡忘了。进入松涛路和翠竹路交口,等红灯的间隙,无意中瞅了一眼倒车镜,心一下子又“突突”跳起来,在稀稀落落等红灯的骑车队伍中,那个夹克男正在队伍的前头!
蔡幼婷之前听同事说,反跟踪就是要不断变换路线,要向人多的地方跑。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就在下一个路口右转,但这不是她的上班路线,下一步去哪里她还没有想好。
一个主意涌上心头,对了,就是豪迈科技大厦!这里人多,而且距离金融中心大厦比较远,可以迷惑那个夹克男,让他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上班。连续几个转弯之后,她将车停在豪迈科技大厦附近。豪迈科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是智能化管理,不是月租车无法出入。这是蔡幼婷不能直接开到大厦的原因。
剩下的路只能步行。到豪迈科技大厦只是躲避一下,蔡幼婷在思考进入大厦后的步骤。
前方就是豪迈科技大厦,蔡幼婷朝着身后望了一眼,差点儿失声惊叫:身后还是夹克男,两人的距离大约50米。夹克男随着蔡幼婷的速度时而加快,时而放慢。
这是一座高档写字楼,蔡幼婷曾经来过这里。进入大厦的第一层,蔡幼婷还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坐电梯是危险的,掐算不好时间的话,两人会进入同一趟电梯,那个人就会跟得更紧。
蔡幼婷忽然望见了厕所标志。急中生智,她跑进了女厕所。片刻过后,门外一个声音在高喊:“喂,喂,这是女厕所,男厕所在那边。”
蔡幼婷微微推开厕所的门,从门缝中向外望了一眼。夹克男在走廊的尽头晃悠,眼睛时不时地向女厕所这边张望。蔡幼婷心生一计,她打开了一个APP,这是一个外卖平台。这个外卖平台不仅仅是卖快餐,还可以提供其他服务。她在“跑腿”服务上下了一个订单,订购了一个滑板车,要求送到豪迈科技大厦A座1楼。
大约二十分钟,外卖骑手来电话:“女士,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不是我收货,你进到大厅之后,右拐,二十米……
“我已经进来了……哦,这是一个厕所。”
“你再往前走,在走廊尽头,有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他是我的弟弟,有抑郁症,你把滑板车给他,领他到楼外面的凌波路去练习滑板。”
“女士,我不会滑板呀。”
“不要再说话。注意,我弟弟会推辞,你就使劲儿拽他。我给你小费,给他领到凌波路就行。”
远处传来高声说话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争辩。蔡幼婷从厕所的门缝望去,见外卖骑手拽住夹克男的胳膊向门外走去。确认两人的身影消失,蔡幼婷从厕所出来,蹑手蹑脚地遛出了豪迈科技大厦。
3.公园的奇想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蔡幼婷今天居然能准时下班。今天的行情不错,她的思维被明天的操作占据,一只股票到底是减仓还是观望,抑或是再拉一把,这三个选项在她的头脑中打架。
不知不觉中,车开出了停车场。漫不经心的一瞥,又将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那个鬼魅一般的影子在倒车镜里时隐时现。
连着好几天未见,蔡幼婷以为利用自己的智慧,已经摆脱了跟踪,或者是那个夹克男认错了人。现在看来,她想错了,这个夹克男确定无疑是冲着她来的!
此刻是晚高峰,蔡幼婷只恨自己的车没长出翅膀。她的神经紧绷,小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在填写完一只股票的买卖价格、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反正玩的是别人的钱,但是,现在的事如果玩不好……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车窗外传来一阵音乐,前方是一个小公园。宝马车缓缓地停在公园旁边的道路上。
公园的广场上,一群中年妇女排成三列扭动腰身,三列队伍的前方是一个领舞,这是当下流行的广场舞。蔡幼婷跑到一列队伍的后面,跟在一位中年妇女的身后模仿领舞的动作,又不时地朝身后张望。夹克男远远地站立在跳舞人群的左边,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脚步。蔡幼婷突发奇想,对旁边的一位中年女子说:“大姐,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事儿?”
“你看到边上那个穿夹克的男人了吗?他是我弟弟,你去把他拉过来,教他跳舞吧。”
“你为什么不教他呢?”
“是这样,大姐,我……我跳得不好,我弟弟比较腼腆,但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你是最合适的。”
中年女子的脸秒变四月天万里无云的天空,一路小跑着向夹克男的方向奔去,接着蔡幼婷就听到一阵拉扯声,趁此机会,蔡幼婷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4.餐厅的计谋
蔡幼婷的这份工作,不加班反而是不正常的。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宝马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后视镜,一阵恐惧感向心头袭来,她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夹克男正奋力地蹬着电动自行车,很显然,他对自己的速度不满意。
情急之下,宝马车开进了一家酒店。酒店大堂回荡着欢快的音乐,四周装点着鲜花,人群熙熙攘攘——一对新人的婚礼即将在这里举行。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一位胸前佩戴胸花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问她是男方的客人还是女方的客人,她随口说是女方的客人。稍作停顿,她灵机一动,对中年男子说:“先生,你看,门口的那个穿夹克的,他是我弟弟,待会儿他可以帮忙撒彩色纸屑,也可以干些别的体力活,你去问问他喜欢干什么。”
中年男子很听话地走向夹克男,蔡幼婷趁机跑向停车场。一阵忙乱,车爬出100米,夹克男的身影像橡皮膏一样贴在后视镜里。糟糕!这一次的计谋居然失败了,蔡幼婷咬了咬牙,索性放慢车速,她的大脑在快速盘算下一步。
前方是一家餐厅,宝马车驶入餐厅停车场。蔡幼婷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像机器一般挪动着脚步。一位年轻的男服务员热情招呼蔡幼婷进入餐厅。她随便点了菜,从眼睛的余光里看见夹克男也进入餐厅,夹克男在一个角落找了一个座位,只是坐着,不点餐,眼睛不时地往蔡幼婷这边瞥。
三个菜和一碗饭端上桌。面前的碟子冒着热气,但在她眼里就像是雕花工艺品,虽然诱人,却没有吃进肚子里的想法。她的心思不在饭菜上,满脑子都是怎么脱身。蔡幼婷动了几下筷子,每个菜抿了一口,又胡乱地扒拉了一口饭,思维闪现出一道光,招手叫来刚才那位在餐厅门口迎接她的年轻男服务员:“先生,我的车是宝马……”
“女士,我看见了。”男服务员抢着回答。
蔡幼婷用手指着夹克男所在的位置,压低声音说:“你看见那个穿夹克的男人了吗?”
男服务员点点头,蔡幼婷继续说:“他是我司机,待会儿我出去,你就找他结账。”
蔡幼婷刚迈出餐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她在惊吓之中匆忙钻进汽车。手握方向盘,蔡幼婷却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最终,“人多的地方最安全”这个教条又占据了上风。宝马车在附近转了几圈,挤进一个热闹的路边停车场。她不敢打开车锁,倚靠在座椅上不停地深呼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车窗外,人群川流不息,但似乎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令她心悸的身影没再出现。她想着餐厅里的争吵也应该结束了,便再一次把车开进餐厅停车场,直到确认夹克男已经不在餐厅里,她才走出汽车。
年轻的男服务员见到蔡幼婷时的表情,如果要是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抓住了顺走自己房贷首付款的小偷。
“今天你别想走了,你把我害得好惨。”
男服务员的手紧握蔡幼婷胳膊,也不担心被打成“侮辱妇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不认识那个穿夹克的男人。”
“我看你们两个是合谋逃单。”
“不是的,先生,我现在回来就是买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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