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剑阁没几天,便悟出了剑灵诀。三月时间,便在与乌迪尔的交手中感悟剑气诀。当时你也许会想,以你的资质,怕是最多一年,便能悟出剑心决。

可是,一年又一年,你和兽族战士比试了无数场,也赢了无数场,却最终不知剑心决为何物。

你不是没有查阅书籍,咱们自己的三决,自然不难查阅。可说来说去,无外乎本心二字。眼之所悟,生灵。脉之所悟,生气。心之所悟,生心。眼脉皆能寻得,却是这个心,知道在哪里,却不知如何参悟。

这个问题,你没有问过我,我也没有主动同你说过,因为我一早就告诉你,三决得慢慢悟,可你前两决,三月时间便参透。

最终,你寄希望于群书。想来看遍了所有书籍,即便没有复活之术,修行之法,定也能寻得剑心。

可惜,却没有。

而今,我与你聊了这么多,甚至比我们任何一次交流都要聊得多。

说得越多,你便越急躁,越止不住脾气。

也许,你此刻甚至会想,当年一万剑众,都能寻得剑心,唯有你一人,居然三决都不齐全。如此愚笨,日后,修行之法,复活之术,怎么可能办到。”

江恨没有反驳,也没有看向江玉寒,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江玉寒的话,每个字似乎都能戳中要害。

他略微低着头,看向无剑庭的地面,就好像自己离地面很远,却也很近。

“何……何为剑心?”

放下防备的江恨终究问了这些年一直缠绕自己的问题。

江玉寒看着江恨身侧的木剑,又看向厅外,悠悠然说道:

“心之所向,剑之所往。如是而已。”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当年剑阁一万剑众,其就是来习剑的,本心想着的,也就是习剑,自然好找到剑心。而你想的是救活自己的狼妈妈,自然与剑本身没有太大关系。再加上现在北山上的兽人并不理解你为何要寻求复活之术,更是无法给予你帮助。在这里无论待多久,也未必能找到剑心。

这么看来,其实你并非比别人差,而是不忘始终。

这么多年,我也想过,为何北山的一万剑众,会被高战远一夜屠尽,也许,就是因为剑心不够强大。

只是我这么多年,并不知道为何高战远能拥有这般厉害的剑技,着实想不透。”

本是抚慰江恨的江玉寒,却自顾自地想着高战远的武技,早已偏离了主题。

但江恨没有在意这些,不,应该说他不似方才那样容易焦躁。他只是在想着那四个字,不忘始终。

忽的一瞬,江恨感到一丝无力感,周身的真气一瞬之间涣散。

“终于是泄了气了。”

见到江恨忽然的变故,江玉寒却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极其平淡地说道。

“剑者,可护己,可卫敌,可强身,可伤人。可寻大道真理,可遁万丈深渊。一念生,万念至。以心持,以静知。莫急,莫离。《剑关》有写。”

没等江玉寒说什么,泄了气的江恨自己便说道。

他已然恢复起初的稳定,甚至更加沉着。

泄去的真气,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不假,但这部分积攒的真气,却是衰气集结而成,若不尽早排除,恐是影响身心。

今日,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因为江恨方才不光没有找寻到本心,还差点儿走入迷途。

亦或者说,差点儿走火入魔。

诚然,一个人独自面对很多事情,难免会累,特别是寄希望于一些事务。而这些事务事与愿违之余,还需要再次为之奋斗时,会更加的累。

因为自己难免会想,会不会下一次还会得到同样的结果,同样的失望。

像乌迪尔之前教给江恨的,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可一次又一次的不可能之下,难免让人焦躁不安,甚至变得急于求成。

人生很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但任谁也不想自己的生活忙碌之后回到原点,且是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原点。

可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好结局怎样,很有可能,下一次结果依旧如现在这般,原地踏步。

自我鼓励,咬牙坚持固然没有错,但一味地闷头于此,只会走了火,入了魔,于身心无益。

在一次又一次的锤击过后,江恨固然是比之前强了,但当最终他想要的结果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时,不免仍然会感到疲惫。

九年时间,不间断的看书训练,此时,仅仅是此时,与江玉寒交谈之际,是仅有的,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江玉寒能够帮助江恨舒缓那份疲惫。

“累了?”

江玉寒看着江恨,柔声问道。

江恨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走吧,不差这一时。”

“离开北山,先去北凉城,再去红叶寺,最后试着渡过细江,去书院看书。道路艰险,人心叵测,你此去定要加倍小心,我等剑阁之人,最注重本心,恰好那些贼子也最会玩弄人心。若是做了违心之事,切莫在他们面前显露。必要时假意同流合污。要知道,江湖不染怎江河的道理。”

“江湖不染怎江河……”

江恨低头细语。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一只手摸了上来。

但一向警觉的江恨却没有躲闪。

他知道,这手是江玉寒的手。

想来,他好像才五十上下,手却这般苍老了。

这些年,江玉寒对江恨教导过无数次,却总也没有真的“出手”,言语,万钧神雷,这些教育大于身教。

而今,面对江恨马上的离去,江玉寒终归是放下了自己智者的身份,走到了他的面前。

“去了南方,莫要提及我和你的关系,否则,那些人不会饶了你。这对你应该不难,因为这些年,你总也就叫我老头子。”

摸着江恨的头,江玉寒自嘲道。

“我……”

江恨想要说什么,却终归不知该说什么。

“恨儿,为师今天话有些多了。”

“不多……”

面对江玉寒突如其来地温柔,江恨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些年,他未曾展现过半分柔情,而今日,却展现得太多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江恨都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江玉寒。

但他确实是。

只是江恨没有见过这般的江玉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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