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宫,还是不见皇太子司马衷,贾南风知道他不是在华林园,就是在陵云台,要不就是歪在后宫的假山池沼边睡觉,虽然痴傻,但不用担心,一溜宫女黄门看护着。贾南风一改以前不见皇太子的落寞,一下扑在榻上,兴奋的向上蹬脚,反复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然后对徐妈一笑,“徐妈,洛阳有好琴吗?有的话,找一张来。”

“应该是有的,听说武库里藏有好多宝贝,老婢这就去和董猛商量到武库里去找一找。”

徐妈看得懂,皇太子妃中意沉月楼的那个琴师了,于是,她把陈舞和后赶上来的董猛叫到一起,秘密说起这事,强调千万不要声张。他们明白,这事有断头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晋时期,洛阳很时尚的事,除了嗑药、饮酒、睡女人之外,还有一件就是玩音乐,宫廷的音乐规矩多,缺乏生气,但宫廷之外,音乐自由恣肆,达到了一个新高度,特别是“竹林七贤”里的人物,如阮籍的啸,阮咸的阮,特别是嵇康的琴,成为音乐粉丝们的标杆。洛阳音乐界都传,最好的古琴有四张: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前三张年代久远,不知所终,只有蔡邕的焦尾琴还在,珍藏于皇宫西面的武库之中。

几天后,黄门董猛带领几个小黄门从宫外拉了一车药草从建春门进宫,后面还跟着太医院里的太医令程璩,整个皇宫都觉得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特别是在咸宁元年洛阳大疫之后,太医院隔几天就从外面采购一些药草,炮制成各种汤丸膏散丹。车子经过东宫时卸下来一个装药草的大筐,董猛指挥小黄门将大筐抬进了东宫,然后紧闭大门。

贾南风坐在一把高高的胡椅上,浑身上下的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几个黄门将药筐小心翼翼抬到贾南风面前后退下,董猛打开药筐,里面不是药草,而是一个男人,男人并不惊慌,不管不顾自己从筐里跃出,四下打量一下,然后对着面前的贾南风说:“你是谁,为什么?”

贾南风心里暗暗称奇,白衣白裳白肤,简直就是一个玉人。她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怕?”

“怕?怕什么?把我装进筐里,是你们在怕,怕别人看见吧,我不偷不抢不结怨,何惧之有?”

“放肆!”董猛吼一声,音很尖。

贾南风手一挥,制止了董猛,笑吟吟看着男人:“我们不要认识,叫你来,是想知道为什么前几日在沉月楼没有弹奏完《广陵散》,今天,我还想听听你的《广陵散》。”

见是要听琴,男人放下心来:“其实我是一名剑客,不是一个好琴师,只是小时有幸得师父指点,懂一些规矩,还能弹奏几支曲子。如果你懂琴,就应该知道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于尘世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当时你既然在那里,就知道我为什么不弹。再说今日,你的人二话不说,架着我就走,琴也留在了沉月楼,想弹也弹不了。”

“是我们对不住你了,但琴没带来不要紧,我已经为你备上了一张天底下最好的琴。”

男人听女人说琴,来了兴致:“师父告诉我,从古至今,四张好琴,仅存的只有蔡邕大人的‘焦尾’,难道是‘焦尾’不成?”

“正是!”贾南风略带自豪。

“那么这里应该是皇宫?听说‘焦尾’藏在皇宫武库好多年了,从不外出,在等它的知音。师父是知音,也曾梦想用它来弹奏一曲《广陵散》,却被钟会构陷,含恨赴死,如果弟子能弹奏一曲,虽不及师父之万一,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夙愿。”男人这才有些惊慌,也有些惊喜,仔细打量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正是!这里是东宫,你很聪明,想必应该知道我是谁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情况。”贾南风一笑,露出洁白的牙。

这时,承福把焦尾琴抱上来,小心搁在贾南风前面,徐妈接着在琴边铺上一床七彩锦羽席,董猛在旁边焚上了一炉香,最后是陈舞,来到男人旁边说:“请先生沐浴更衣。”

男人说:“回太子妃娘娘,草民荆不开,来自南边的武陵,因思念师父来洛阳,想为师父扫扫墓,还想碰碰运气,建功立业。”说完对贾南风行了一个大礼后,随陈舞下去沐浴更衣。

“武陵在何处?这名字一听就美,就想去看看。”贾南风问。

“东吴已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娘到什么地方都容易,只是这荆不开......?”徐妈有些担心。

“是好事,让他在东宫陪我,练练剑,弹弹琴,虽然他已猜到我是谁,但都不能说破,到时放他出去,我要用他赌一把,正如你说,不赌肯定输,赌,还有可能赢。”

司马炎刚开始,喜欢第二任皇后杨芷,杨芷很年轻,小贾南风两岁,隔年生了一个皇子,本来应该大有作为,可皇子不到一岁夭折,从此一蹶不振。司马炎每天一碗寒食散,人很瘦,性欲却极强,后宫女人上万,但千篇一律,有时也很厌倦,加上皇后无趣,大才子左思的妹妹左芬是后宫的大才女,却生得丑,将门之后胡芳虽然美丽,但大大咧咧,莽莽撞撞,把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司马炎看见胡芳,心里就犯怵,更别提宠幸了。终于有一天,在华林园,一个为他撑起华盖的小女子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小女子叫谢玖,来自最底层一个屠夫家。谢玖不仅年轻貌美,还充满活力,最让司马炎满意的是,因为来自最底层,宠幸时略带害怕,小鸟依人。

近一个月,谢玖每夜都在东堂侍寝。

平吴之后,天下一统,司马炎大封皇子及宗室,拱卫京畿之地,并要求各藩王回自己封地亲自经营,天下和畅。但有一件事总让他牵挂于心:皇太子和皇太子妃在一起近十年无所出。天下猜测,谣言四起,盛传太子司马衷没有能力,是一个痿哥,还传皇太子妃没有妇容,四德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德,皇太子没有兴趣,一直没有和皇太子同床共枕,当然无所出。

谢玖近几日身体感觉不适,呕吐得厉害。一天晚上,司马炎对睡在身边的谢玖说:“朕封你为才人,去东宫太子那里照看太子,把他的心收一收,让他回到房中来,尽快生一个皇太孙。这皇儿不省事,成天在华林园捉虫子,追蝴蝶,天下交给他,没个指望。”

后宫的女人也是等级森严,除了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妃之外,还有位同三公的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位同九卿的九嫔: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还有位同千石的美人、才人、中才人。一个最底层屠夫的女儿,一下提升为才人,位同千石。谢玖感激涕零,她懂皇上的意思,加上自己才人的身份,每到夜晚,她斥退了太子身边的黄门宫女,亲自服侍太子入寝,但太子司马衷仰卧榻上,白白胖胖,哼哼唧唧,如一堆发面摊在那里,下面一点反应也没有。谢玖这才明白,外面所传并非谣言,但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重。她知道,她怀上了龙种,虽然怀上了龙种,她不敢声张。

皇太子司马衷虽然整天孩子一般的玩耍,但从谢玖来了之后,听话了许多,有时还吵吵嚷嚷的甩掉黄门宫女,只黏着谢玖,随着谢玖身体出怀,人人都说谢才人是一个真女人,让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子都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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