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嘉激动到颤抖,姐姐可能还活着!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也会找到姐姐。

但随即心底生出寒意,忠武将军一年前去北方赈灾,贪污粮饷,还杀了朝廷派去宣旨的人,从此叛逃在外。

被乱军掳走的年轻大夫,恐怕凶多吉少。

有那么一刻,闻人嘉恶毒地希望掳走姐姐的人一直生重病,这样,姐姐就能得礼遇,能活着。

彩月不忍心浇灭闻人嘉的希望,但也不想自己胡思乱想,就和蔡心愈随意攀谈。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东家怎么称呼?”

“姓蔡,名心愈。算不上什么东家,你们也看到了,这医馆其实就是个小药店。”

“东家哪里话,闻人大夫医术远扬,这医馆也曾风光过,只是暂时不景气,以后有好大夫坐诊,会好起来的。”

蔡心愈叹气,“最风光的时候,是我爹还没有赌钱时,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了。晓晓一走,我又没本事,不会好了。”

彩月一时语塞,但是蔡心愈并没有特别悲伤,像是已经接受了衰败。

闻人嘉想要更多证据来证明姐姐还活着。

“蔡东家有没有证据,表明被带走的女大夫就是我姐姐?”

蔡心愈自嘲地笑了,“这可能就是蔡氏医者的诅咒吧,哪怕晓晓不姓蔡,跟着我爹学医,也难逃厄运。”

“马耆长有一天悄悄地和我说,有将领在临安附近执行任务,找到了蔡赈大夫的关门弟子,还是个女的,如获至宝地带给了阳世元将军。”

“临安附近,关门弟子,女大夫,这不就是说晓晓吗?”

闻人嘉心中闪过希望的火光,阳世元确实有病,如果姐姐真的在阳世元身边,那肯定还活着。

另外蔡赈竟然活着,而且,“我姐的师傅,是蔡赈老先生?”

蔡心愈笑笑,“是呀,我爹就是蔡赈,他成名在开封府,那还是天子南渡前。你小小年纪,竟然听说过他的名字。”

闻人嘉对这间小小的医馆,肃然起敬,“我的夫子和我讲过,蔡赈大夫一家都医术高明,赤忱忠烈。”

蔡心愈摆摆手,语气无奈地说道:“我六个哥哥都随军出征,战死了,我爹也随军从开封来到了南方。没人想要这满门忠烈。”

说到这里,蔡心愈看着医馆的门口,语气温柔又平静地说:“我们医馆的名字,就来源于我的大哥二哥,那时阿爹还不知道其他哥哥也没了。”

闻人嘉和彩月,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倒是蔡心愈先开口。

“听闻晓晓全村人都没了,我爹就病倒了,不几日又摔伤了。我作为唯一活着的儿子,虽然后来知道晓晓还活着,但总不能放下耄耋之年的老人,去找晓晓。”

说完一脸愧疚地看着闻人嘉,“我和阿爹,是真的拿晓晓当家人的,只是……”

闻人嘉忙宽慰,“我明白的,你们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姐姐信中说,仁爱医馆,是唯一愿意招她当学徒的医馆。”

蔡心愈挠挠头,“害,我爹也是看她是个可怜人。不过,晓晓真的很聪慧,哪怕我爹不教,她也能自己参悟很多医理。”

谈到闻人晓以来,这是第一次出现温馨的氛围,三人都笑了。

离开医馆之前,闻人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位透露消息的马耆长有没有说,那些官军怎么发现我姐姐是蔡老先生弟子的?”

怕蔡心愈不明白,闻人嘉又解释了一番。

“按说,不等秋后,直接派官军屠村,那必然很仓促混乱,不会仔细调查每个村里人,又怎么会知道有蔡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在村里?”

蔡心愈听懂了,他之前也有疑问,还特意问了马耆长,是不是怕蔡老头伤心过度,编的,那时马耆长有点生气了,但还是又多说了点。

“临安附近有个闻人村私造兵器,忠武将军带人去处理,把伤员安置在村庄附近的崖洞里。陪护伤员的人在山上看见个采药女,本来是请采药女帮忙采药,采药女直接给伤员看起了病,大家才知道采药女其实是大夫。”

“后来有村里人指认,这个女大夫是闻人村的,女大夫差点被杀。最后关头,有人认出他的治疗之法像是蔡氏手法,得知她是蔡赈的关门弟子,就被偷偷带走了。”

彩月有些不解,“这么多消息,可以肯定被带走的就是姐姐呀。为什么蔡东家最开始说,姐姐可能还活着?”

蔡心愈和闻人嘉心中都想到了那些不好的可能,蔡心愈叹口气。

“这都过去两年了,忠武将军也成叛军了……”

彩月有些窘迫,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还给小姐和东家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浇了盆冷水。

闻人嘉拍了拍彩月的肩膀,表示没有关系的。

蔡心愈觉得越快去找,越可能得到好消息,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要求小姑娘,遂问道:“闻人娘子,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闻人嘉觉得诸多谜团,还是要从闻人村开始找,不能全听蔡心愈的一面之词。

况且,太多年没有回去了。

没有意外,闻人嘉一辈子不想回村,可如果全村人都没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我想回去闻人村看看,找找那里有没有线索。”

蔡心愈点头,“回去祭拜一下也好。这几天,我也再试试能不能从马耆长嘴里套点话。”

出了医馆,不远就有家车马铺,闻人嘉让彩月去买两匹马。

彩月虽然不会骑马,但也很高兴,发生这么多变故,能陪着小姐,心底就很踏实。

闻人嘉订了一间客房,买了些干粮,雇了个会拳脚的护院冯丁。

天色渐晚,主仆两人在客栈会合。

简单地喝了些粥后,闻人嘉掏出彩月的身契。

“彩月,接下来我要去找姐姐,不知道前路如何。你我相识一场,相伴数载,我希望你以后做个自由人,过自己的生活去。”

彩月眼泪簌簌地滚落,绞着袖口的手指都变白了。

“小姐,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违背誓言呢?你从戏班救下我那日,我就立誓此后追随你……”

闻人嘉赶紧用手帕帮彩月拭去眼泪,握着彩月的手柔声安慰。

“我明白你是重情重义的人,可是,之前带着你,是因为我想找到姐姐后,大家一起过平静的生活。现在暂时过不了,我希望你能先替我去体会大宅外面的日子,自己做主的日子。等我找到姐姐,来江宁府找你。”

彩月低着头,“骗人,你就是想甩开我。”

闻人嘉不忍心看彩月继续落泪,“我们不是和蔡东家约定十日后见吗?我会回来的,你就在江宁府等我。”

彩月还是担心,“闻人村不是在青溪吗?离临安更近,你此番去,差不多算原路返回,那么远的路,我要陪着你。”

“你会骑马吗?”

看彩月被问住,闻人嘉更不忍心了,赶紧宽慰,“我雇了个会拳脚功夫的护院做下属,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可以和蔡东家一起打探消息。”

彩月只得作罢,吃完饭去柴房见了冯丁,和冯丁交代了许多照顾闻人嘉的注意事项。

即将入夏,晚间还是有丝丝凉意。闻人嘉坐在窗边看向夜空,那里疏疏朗朗的几颗星眨巴着眼,天上看来比人间还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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