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苏格兰北郊的格林纳德岛如同一枚隐姓埋名的弃子,自英伦三岛自绝于欧罗巴丰腴的怀抱之后,格林纳德就沦为一座不容于英伦的套娃小岛。它太贫瘠,太渺小,只有在薄暮与海雾所共同披上的雾纱中,这座乏善足陈的小岛才会现出一点年岁相仿的妙奇仙境。岛上当然有葱郁的草地,但供养的只有自冰河期以来便伴随喜马拉雅而出现的欧洲野兔,和一群不定期上岛吃草的绵羊。岛上唯一的屋子,是一百余年前牧民用石头砌成的牧羊屋。那种粗粝的外表与简陋的结构,同他们在苏格兰本土的祖辈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它和地中海里的那些光秃秃的石岛毫无二致,

但现在,这片贫瘠的岛屿已经被神秘的魔法笼罩了起来,岛上恒定地出现八十只英国黑脸羊,它们被锁头锢脚地装在了枷锁里,除了能低头吃草,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几个带着鸟嘴面具的白衣人乘坐着舢板,从对岸静静地靠近这座小岛,又小心地做了个回旋,以防止触发岛上的防御魔法。

他们可以去死,但船上的瓮绝不能破损。

在低矮的阴云与幽蓝的海潮之间,小岛怯生生地掩藏于灰白的海雾之中。

几次周折之后,白衣人紧紧地捏住自己的鸟嘴面具,一个人打开了这个瓮,然后从中间舀了一瓢肉汤,向黑面羊群泼去。羊群被突如其来的肉汤泼了一身,不住地“咩咩”大叫。而白衣人们极其小心地将一整瓮的肉汤都抛出去之后,合上了瓮的盖子,手忙脚乱地搬回了船上,然后跳上船离开了。

在这次莫名其妙的来访之后,再没有人踏上格林纳德,强大的魔法阵将整座岛都藏在了雾霭之中,再也没有人能登岛探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柯林斯从岛上取出的土壤里,培养出了已经长出荚膜的炭疽杆菌,

至于岛上所有的生灵,飞鸟、野兔、黑绵羊。

已经全都静静地躺在地上腐烂了。

但死亡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终结,看不见的杆菌已经将菌丝密布在尸体之上,不断汲取固有的养分。腐烂的脂肪与变质的骨髓在不停地为杆菌群提供养分。当尸体完全风化之后,吸饱了养分的杆菌会钻入地下,存活数十年。

而现在,卡彭的尸体就是一只无法再哀嚎的绵羊,而伦敦就是另一座庞大的格林纳德岛。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威尔逊盯着柯林斯的眼睛,对格林纳德做了总结。

菲尔德警官蓦然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因为巨大的作用力而直接倒下,双眼血丝的他大踏步地走到柯林斯面前,狠狠地给了他脸上一击右勾拳。柯林斯硕大的身体直接被打飞出去,带着椅子倒在地板上。

“您听好了,柯林斯先生,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出于伦敦公众的利益和我自己的良心因素,我打算就在这里宰了你。”菲尔德警官情绪看起来有点儿失控了,“王八蛋,挤压刑,拉肢架,您喜欢哪种?把您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还是让我用小火慢慢把您烤焦?”

威尔逊叹了口气,十九世纪的刑讯逼供是常态,但他并没有立场阻止菲尔德警官。

毕竟他套用警官的身份追缉柯林斯,本来就不是为了将他绳之以法。

他是来清理门户的。

柯林斯没有说话,鼻子已经被打破了,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画花了一侧脸,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狰狞。他也很清楚这个计划过于邪恶,摆上台面一定会惹人憎恶,他对此有心理准备。

“呼,”但万幸的是,依靠着常年锻炼出的英国人的自制力,与对伦敦公众安全的责任心,菲尔德警官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活生生忍下了自己掐死柯林斯的心。“你他妈一定有其他同伙,我在这里杀掉你,同伙就逃走了。你想都别想。可是你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一定会向巡回法庭建议,将公审处决您的日子安排在下个月第一天。”

然后,菲尔德警官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威尔逊的眼睛。“传染率有多少。”

“黑死病同级。”威尔逊无可奈何地蹦出这句话,“卡彭先生同体重的病菌够杀死三百万人。呼吸、气溶胶、皮肤接触、宠物和食物,都能传染,传染率百分之八十。”

“法医们能做些什么?”

“会变成传播源。就算人血被他们放干净了,尸体肠道里还有微生物,24小时之后,这些微生物就会分泌出大量的甲醛,配合肉体细胞腐败产生的废气,将尸体撑成一个巨人观。法医的传统解剖,甭管是从胸部下刀的T型,还是从肩部下刀的Y型,一旦切开僵直的横膈肌,炭疽杆菌就会将数以百亿计的单位,借着这些散发腐坏气息的气溶胶冲出来,苏格兰场瞬间会瘫痪。再看看这个地理位置,先生们,蒙塔古大宅、海军部、骑兵卫队、外交部,两天之内西敏寺和国会大厦就失守。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区马上就是一座死城了。”

“所以一刀下去,苏格兰场就会变成全城传染的中心?”

“没错,再想想北边矗立的查令十字街车站,整个英国可能都会沦陷。这批病菌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检验报告,但依已有的材料来看,很可能是致死率最高的肺炭疽。人畜共患病,”

“你的意思是,伦敦家庭里的每一只宠物,城市干道上的每一辆马车,都会变成感染源。每年召开的名犬和名猫的鉴赏评比。就会变成法国佬的Danse Macabre?这玩意儿有没有特效药?”菲尔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也许以后会有,但现在没有,”威尔逊看着在地上吐着血泡泡的柯林斯皱了皱眉,菲尔德警官刚刚的一拳着实打得不轻,“明知故犯的恶比无知的恶更可恶。”

“现在该怎么办?这”菲尔德警官的语气越来越轻,这是一种接近绝望的平静。

“烧掉。”简单明了的回答。

“那么我宁愿烧掉整间皮卡迪利。”

“我去办吧。”

“不行,这个人渣看起来只有你能对付。这样,我去叫经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