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要大开杀戒,红石矶人自然不会引颈就戮,就有人说,快去找中国军队过来帮忙吧。可是,新四军在江北和至德县山区,国军早就不见影子了,即使找到也来不及呀。惶惶中等死,太难熬了。此时没人说累,更没人说饿,因为孩子和女人都躲出去了,青壮们甚至盼着早点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熬到太阳偏西,忽见有人骑着钢丝车飞奔进德正门,摇着草帽子连声高喊:

“鬼子投降了,小日本完蛋了,鬼子完蛋了!”

鬼子投降了,红石矶得救了。

第三天下午,几百个国军士兵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开过来,押出炮楼里的剩余鬼子。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山本还活着,井上这个恶魔也没有死。丰佳梁那一枪虽打在他胸部,但小手枪的杀伤力不够啊。

憋了八年的怒火突然喷发,人们轰的都涌过来,硬是从人堆里向鬼子砸石头,若不是国军又拦又推,鬼子夺定成了肉酱。经此一战,红石矶死了五个,伤了一二十。九老爹丰学堂的肋骨也被炸了个洞,经阮秋生医生夹出弹片处理了伤口,这才捡回一条老命,但是硬朗的身板却一去不回头了。

强盗们被国军押走了,商人、店员、码头工人、工匠和船员们却压不住肮脏气,一个个自发抄起工具,齐力砸了炮楼内外设施。还不解气,索性平了炮楼,这才敲锣打鼓、放鞭喝酒,放开性子庆祝起来。领头受降的是个国军营长,带的四百多人枪,一个个神气抖擞满面红光的样子,与瘪臭虫一样的鬼子兵比起来,真如神兵对土鳖了。鬼子窝被平了,何况也装不下几百号国军,经丰彰文和阮家旺商量,便将国军安排到没多少人住的别墅区。安顿好队伍,丰彰文和阮家旺又领着一班人来给英雄们披红挂彩了。

丰彰文也回到红石矶,他领着众人,抬着一块红木牌匾,上面刻着“驱寇安民”四个大金字。营长姓涂名丕斌,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披红绸的牌匾,却是一脸不屑,嘿嘿笑道:

“我们是蒋委员长的国军,驱寇安民是职责所在嘛。啊,哈哈。不过,听说红石矶是有名的商埠,富得流油。你们送块破木匾,也没什么屁用啊!”

阮家旺皱眉轻嘶了声,脸上没什么,心里就有点反胃了。丰彰文心里作呕,但他是要接任大族族长的,自然知道此时轻重,便顺着涂丕斌营长的话说:

“是啊是啊,后头还有些轻轻意思呢”

丰彰文和阮家旺只能识相一点,回来凑了四百五十块大洋,拖到第二天才送到涂丕斌手上,说是给英雄们接风安营。两人回来和几个年长的一说,有人就骂:脸皮真是厚,不就是收摊子捡便宜的嘛,什么英雄啊,狗熊,熊兵。又有一道送匾的人说:“何止熊兵,更是屁兵。营长厚脸皮要钱还满嘴放屁,名字又叫涂丕斌,我看就是吐屁兵”。自此后,红石矶人私下就称涂营长为“图营长”或“吐屁兵”了。

在砸拆大黄土咀炮楼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埋在墙根外的二妮子尸体。尸体早已腐烂,但是衣服还在,很多人还记得二妮子结婚时就穿的这个。可怜的李侉子一家,也不知流浪到哪里去了。陈麻子家得知凶信和实情,心中有愧,还是真心实意的哭了一回,厚葬了曾经的媳妇伢。

别人狂欢,丰铭义却高兴不起来。既为可怜惨死了的二妮子,更为躺在床上的翠儿和翠儿肚子里流掉的孩子。一想起孩子两腿间的小鸡鸡,他心里就发颤,发抖,万箭穿心呐。

鬼子被带走的当天傍晚,丰铭义被六房的丰兴泰和丰彰文大孙子丰兴华借口喊出了门,说:

“铭义小佬,你想不想给小婶妈报仇?”

“当然想,哪个混蛋才不想呢!”

丰铭义张口就答。在他心里,何止是翠儿和没出生的儿子,还有可怜的二妮子呢。

“那好,今晚我们就去宰鬼子!”

丰兴泰说,他们两个白天都摸清楚了,红石矶的鬼子都关在上游七八里的吉阳村,看守不是很严。丰铭义问怎么报仇。17岁的丰兴华说,我还有两颗手榴弹,大家再带上枪,瞅准了井上和山本,送狗日的回东洋小岛吧!又骂道:

“狗日东西,杀了人还想囫囵活着,操他妈的做梦呢!”

去杀人?丰铭义听讲去吉阳杀鬼子,心里却又有些胆怯了。他胆子小,大家乱哄哄一起打枪,他能忘记害怕,但要他当面杀人,而且还是国军保护圈内杀人,他还真有些犯怵。可是,在丰兴泰和丰兴华面前他是小佬,是长辈,可不能在两个侄辈面前显怂,何况自己还背着深仇大恨呢,犹豫了一下便说:

“就...我们三个人,太少了些吧?还有国军护着呢”

“少什么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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