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南身边,一名腰间别着一块雕着朝日出海玉佩的年轻男子悠悠起身,孟得鹿只需一眼便从他那张倒三角脸和一双三角眼中看出他一定是崔国南的儿子,崔晔,崔半晟。

今晚是崔国南的寿宴,所有的赴宴者都刻意穿着便服低调前来,暗示这场宴会只维系私人交情,绝不掺杂官场利益。所以崔国南特意穿了一件颜色低调的靛蓝色便袍,靛蓝色天生三分旧,被瘦骨嶙峋的他一穿,反衬出一派抱朴含真的风骨,崔半晟虽然穿的也是便服,但却选择了既意气风发,又透着攻击性的翡翠绿色,再加上他身形高挑,四肢修长得有些夸张,被那翡翠绿一衬,越发机警得像只螳螂。

他向父亲微微欠身,声音温和恭谦,“阿爷,儿子听说那流光虹景玉碗碗如其名,被烛光一照,便会现出彩虹的七色,如果在灯下旋转,更是流光溢彩,妙不可言,今日有幸,一见这稀世珍宝,可否让儿子开开眼界?”

崔国南神色稍缓,捻着半黑半白的山羊胡须的手指又活泛起来,用目光示意儿子继续说下去。

崔半晟转向漫香,“请老板娘把烛火挑得更亮些,再搬来两只高凳,请出两位妙人站在高凳上,高捧着玉碗旋转起舞,供大家灯下一观奇景,如何?”

漫香隐隐觉察到危机,急忙摇着小扇推脱,“崔公子,万万不可!这群小丫头毛手毛脚的,万一失手跌了这稀世之宝,哪里担待得起啊!”

“老板娘过谦了,蕉芸轩里的舞伎舞艺炉火纯青,别说是轻轻一只玉碗,就是千斤压顶,也不在话下,”崔半晟转而看向众舞伎,“今日喜逢家父寿诞,不知哪位妙人愿意送上彩头?在下自有重赏!”

漫香正用目光暗示众人不许应声,孟得鹿已经纵身一跃,落入席间!

漫香急得直眨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但为时已晚,崔半晟朗声大笑,“好!还有谁?!”

众舞伎看瞥到漫香如临大敌的神色,都低了头,不敢应声,崔半晟挂着笑容的脸微微冷了下来,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既如此,那在下就要点人了……”

“小女子献丑!”

崔半晟话音未落,荷亦上前一步,站到了孟得鹿身边。

孟得鹿心下一凉,“完了,荷亦本身就嗜舞如命,又正好在潜心研习赵飞燕的掌上舞,在这狭小的高凳上跳舞估计是难不倒她,我却从没应付过这么刁钻的局面,这一战,我是必输无疑了!”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小心翼翼地站上高凳,手捧玉碗,举过头顶,迎着烛光慢慢地旋转起来,但没过半刻,她便头晕目眩,两眼一黑!

就在她马上要栽倒时,一条木棍般的硬物从旁边猛地扫过来,正好扫在她的腰间,她仿佛摸到救命稻草,借力调整重心,又重新站稳了脚跟。

当眼前的暗黑褪去,她才看清刚才竟是荷亦急中生智,用金鸡独立的姿势原地打转,一条腿像鞭子似的挥舞过来,把险些掉下高凳的自己“抽”回了原位!

众人一片惊呼,五分赞叹,五分遗憾,赞的是荷亦的舞技高超,憾的却是孟得鹿手中那只眼看就要被打破的玉碗又被捧牢了。

漫香和婵夕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一颗心在嗓子眼和胸口之间来回狂跳。

见女儿们疑惑地窃窃私语,漫香小声地为她们解释:“这是古董行的老伎俩了,当所谓的‘孤品’同时出现了两只,只需要随便打破一只,剩下的那只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孤品’了,尤其是被崔侍郎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收藏在手里,谁又敢去质疑它到底是真是假,只会身价倍增!”

菊影结结巴巴地问:“那崔侍郎随,随便打破一只不就好了,让咱们跳舞又是演的哪,哪一出啊?”

漫香道:“你傻啊,当着那两位送礼人的面,崔家人不是碍于情面嘛,他们不好意思自己动手,才需要借着咱们的手摔破一只。”

昙竞眯着眼睛道:“可是,古董最怕被摔坏,一旦摔坏了,假的也成了真的了,所以眼下不管哪只碗被打破了,都成了‘死无对证’,那送礼的人不更得一口咬定自己的那只才是真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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