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夕阳洒在天际,开出一盏又一盏莲云。红光之下,黝黑的海水腐败发臭。

秃鹫停在锈栏杆上,等待一顿大餐。海水里的残肢总归会有漂到岸上的一天。

骨头缝里的烂肉生了虫卵。但那有什么关系?多加些蛋白质罢了。

严思故抹开油津津的刘海,嘴里喘着粗气,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秃鹫们不再执着于海里的晚餐,拍打翅膀,盘悬于半空。灰色的鸟眼透着精光,镶在严思故流着脓血的伤口处。它们能提前开饭了。

严思故用标准国骂为自己开路,暴躁地让鸟群滚开。

他弯腰跳入一艘渔船中,右腿十五公分长的伤口再次开裂,为脏得发亮的绷带上了一层高光。

渔船晃了晃,重新归于稳定。它对新朋友既不排斥,也不欢迎。

严思故举起鱼叉,弓住腰,眯起双眼,像一头恶狼。他谨慎地扫视船舱,血迹和阴影斑驳错杂。没有漏水,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这是最重要的。

进入船舱,摔下背包,骂骂咧咧地处理起伤口。

内讧。

严思故咀嚼这个词,吐了口吐沫。

一帮蠢货。

他提醒过的。他示警过。他讲过无数次。

席超那小子不可信。

没人信他。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下可好了,严思故咬住牙根,用刚烧过的小刀挑出血脓。都死了。

严思故意识到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拿出最后一卷纱布,包住左臂。

马上就能进基地了。秩序将要重建,希望就要到来。老天却连这一点幸运也不肯给。

严思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白酒和小刀清理病菌和血块。他需要忙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回忆。他才能暂时记起生存的紧迫性。

船舱里的物资很快被找了个遍。

罐头和萨索饼干被塞进背包。散着霉味儿的破衣服替换了身上的烂布。抖开几条发臭的血毛毯,严思故赶走了苍蝇一家和几条蛆。这是晚上用来取暖的。

角落里,叠放了一堆木柴和木架,想来是前任主人的遗赠。六只塑料水桶排成一列,分门别类放好,标上“饮用”、“清洁”等字样。保险起见,严思故决定还是烧开后再喝。

太阳快要完全沉下去了。

严思故搬来柜子挡住门——锁坏了,门只能虚掩上。他拉住窗帘挡住窗户,不让一丝月光渗进来。那玩意儿带来的不止光亮。

起开一个水果罐头,严思故抱着一个纸箱子,倒进行军床,裹住脏兮兮的毛毯。纸箱子里堆放得满满当当,大致扫一眼,明显都是些私人用品。

研究新住处的历任旧主人。

这是严思故的新爱好。大灾变过后,人都得给自己开发点兴趣班。

抵御恐惧、抛弃悲伤、缓解孤独……时间越长,一个爱好被探索出的作用就越多。

严思故一手水果罐头,往嘴里倾倒,一手依次拿出纸箱子里的东西。一个坏掉不能用的手电筒、一个光亮强的黑色手电筒、一个小巧的军用手电筒、一个镜片开裂的手电筒……

妈的,你吃手电筒啊?囤这么多。

一个大概手掌能包住的黑色塑料盒子,上面有许多旋钮和按钮。打不开,不知道干什么用。

三本小册子,里面都是洋文,严思故看不懂,只知道不是美国话。

各种五颜六色的弹珠,铺了两三层,挤在箱子底部,像一堆乱七八糟的眼珠子。严思故抓出一把盘了几下,逐个丢回去,玻璃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回荡在封闭空间里。

洗干净的空罐头盒、火柴、塑料袋、坏了的相框、弹簧刀、过期止疼药、一碰就碎的干花、时间不准但还能用的手表……

严思故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三口解决水果罐头,他摸着胡子思索。

不应该啊。

没被清理的血迹信息量很大,不仅诉说了上任主人离开时经历了怎样一番恶战,也昭示着时间。

大灾变后的一个月内,这里有频繁的人类活动。而后是一段时间的死寂,再后,时不时有暂时的访客。等到半年前。有一位长久居住者。他至少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

整齐堆放的物资、柜子固定的拖痕、厚重的黑窗帘和专门用来封住天窗的深色尼龙盖。

这些都在告诉严思故,上任主人出色的生存能力。他深谙大灾变过后的诡异现象,以及该如何尽力避免,以求自保。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有那种东西。

难不成他离开时带走了?

不可能。

战斗发生得猝不及防,他走得很匆忙。连食物、水、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这才便宜了严思故。

“咣当——”巨石落入深秋的峡谷,打破死寂。

严思故瞬间跃起,抄起鱼叉,转动眼珠,搜寻声音的来源。

“嗬——嗬——”是行尸。看不见,但能听见。在房间那头。怎么进来的?奇怪。

严思故前倾身体,警惕它从任何一个方向出现。跟空气斗智斗勇几分钟后,严思故将鱼叉贴近身体,蓄力,以便随时进攻。他缓慢向声源走去,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经过工具台、绕过隔板、行过小隔间……严思故猛地冲开帷幔,将鱼叉刺向——半空?

他此时终于明白行尸在哪里。角落里装满酒瓶的木箱堆成一座小山,压住了活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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