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公公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消息是从养气斋里传出来的，传到御膳房，版本不知变了几次。
讲故事的小太监叫小弦子，说起话来声情并茂。
“五个干儿子，脸色灰白，眼眶深陷，浑身皮包骨头，像是被什么吸干了血肉，抬起不过二三十斤，端是狰狞恐怖！”
好事者问道：“严公公呢？”
小弦子道：“严公公腹部鼓胀如牛，满口鲜血，活似食人恶鬼！”
声音幽幽，周遭一片寂寂。
周景蹲在墙角，默默起身。
“终于……”
虽说早已料到了今日，但直到确切消息传来，方生出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如果当时周景没有诈伤脱身，难逃“僵尸”下场。
……
时光无情。
接近年关，京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恰巧道君皇帝出关，钦天监上报瑞雪吉兆，龙颜大悦，除夕当要大祀。
御膳房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除夕祭祀同出关祭天凑到了一块，司膳太监都是亲自下场，小的们自然忙的团团转。
燕窝、鱼翅、年糕、长寿菜……样样精美。
李大厨手不离勺，额生热汗：“快，快把春笋端过来！”
一直忙活到半夜，道君皇帝亲手点燃玉烛长调，握万年笔书写“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一时间，欢声雷动，宫里仿佛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御膳房反倒沉寂下来。
李大厨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地，衣袖擦汗：“亏了当年的底子，这可比混江湖累多了。”
周景点头称是，收拾好刀勺碗筷，倒碗清水。
李大厨咕嘟咕嘟饮下，顾不得擦拭湿透的衣领，急迫道：“再来一碗！”
忽然，御膳房人头攒动，青靴紫袍鱼贯而入，两面排开，清瘦老者着大红蟒袍，缓步进来。
口宣圣旨：“珍馐美味，当为天下第一厨！”
御膳房先是一静，旋即气氛轰然炸裂开来。
周景眼神微凝，人群中，小德子志得意满，昂然而立，跟在老者身后。
浑不似当初鼻青脸肿的景象。
“魏督公？！”
周景眉头一皱，旋即悄悄退入阴暗角落，不曾惹人注意。
众人纷纷转头看来，李大厨眼含热泪，不顾地面冰寒，膝行而前，叩谢圣恩。
雪地上被拖出两道痕迹。
魏督公径直上前，将李大厨扶起，语气和蔼，笑容亲切，说了些勉励的话。
众人无不迎合。
离去时，平日里闲散的司膳太监争相清扫道路，各个满面霜雪，语气谄媚，口称千岁。
督公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回首向李大厨略一拱手，旋即大步离去。
“干爹……”
小德子紧随其后，瞥了眼李大厨，满面笑容，在魏督公耳边说了什么。
看起来，小德子在司礼监混的不错
督公走远后，御膳房陷入了更大的热潮。
李大厨被众人围着，个个笑容满面，恭贺声不要命地灌来。
不久便被簇拥着推进了房里。
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他突然想起相谈甚欢的太监“小景子”，转头招呼，却怎么也找不见人影。
……
回到客舍，一个人影都没有。
幸好除夕之夜，身下的土炕整夜烧着，烘得屋里极暖。
周景运转莲花宝典口诀，经脉内，一道发丝粗细的真气缓缓流淌，带来一阵凉意。
感应之下，后天一重遥遥无期。
无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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