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才思一派没话说了,沈去傲一党也不必说了,都沉默下来,只等着陈君谋的下言。

“我不管沈道云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家道白差点就死在他剑下,家主,您总得给个说法吧!”

沈道云看着陈道白胸口的伤,表情颇为意外,虽然他没把頹云剑法修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但下手轻重还是有底的,这一剑他及时收手,不可能造成这么深的伤口。

他不是笨人,转瞬之间就想到了,陈道白这伤口是自残出来的,只怕他在台上对那一剑不闪不避,认定沈道云不敢杀自己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这一手。

沈道云自然可以开口辩解,可话到了嘴边,他便想到,自己说了又有什么用?眼下的情况,就是他理亏,众人会信他吗?

你说陈道白是自残出来的伤,那大家都看到你出剑了,你不打算伤人,用頹云剑法做什么?更何况这里还有沈去傲一党在,一旦沈道云辩解,必然会对他出剑的原因追问不休。

他要怎么解释出剑的理由?这理由必须憋在肚子里,他只能咬死了是自己和陈道白有仇隙,被沈求欢讽刺,这才恼羞成怒出的剑。

这时候沈道云甚至不敢去看老祖沈才思,只能低着头,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把这罪名扛在自己肩上。

“禀徐前辈,此事说来话长。我与陈道白私下不和,上台前,沈求欢临场讽刺,说我不如陈道白,小修一时恼怒,故而在台上冲动出手,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却因未用法剑失了手,前辈旦有责罚,道云都心甘情愿。”

他把罪过都扛在自己身上,但这话却不足以说服所有人,沈去傲让沈求欢布局这么久,可不是为了搞一个小小的沈道云的,沈道云只要出了手,就必须咬死他背后是沈才思主使!

“胡言乱语,你说与陈道白有私怨,那便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私怨,竟然要你在大祭上出手,有私怨为何不在平常时候解决?”

沈去傲眼神一闪,目光对准了一直不开口的沈才思。

“只怕还有别的原因,要你把陈家的麒麟儿给害了吧!”

“沈去傲,你休要血口喷人!”沈千陵气急,也顾不上叔侄辈分,对沈去傲直呼其名,“道云都说了是沈求欢讽刺于他,他才气愤地出剑,你只字不提沈求欢,非要把罪过都安在道云身上?干脆挑明白了说吧,你是不是想说是家主背后指使,我沈家要害陈家的麒麟儿?”

沈千陵这人血性莽直,说话时常不经头脑,但这次的话却一下子切中要害,把最不能说的话一下子挑明了。沈去傲余光瞥见徐述光,一时间倒不好再攻讦沈才思了。就像他自己曾对沈求欢说的那样,二沈再怎么斗,也是自家人在斗,可外人在场,这事情传扬出去一定会变成沈家要害下属家族有大好前途的后辈,别人不管这事情到底是沈才思做的还是你沈去傲做的,反正都是你沈家人做的,受损的会是整个沈家。

如果沈千陵不把这话说出来,沈去傲还可以暗中逼迫沈才思一二,可现在沈千陵这么一喊,把沈家的裤衩都拔了下来,沈去傲一时倒没法开口了。

他想要的是沈家家主之位,可不是要毁了沈家。

这么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打法,沈去傲也没奈何,只能在心里暗暗诅咒沈千陵这个愣子。

就连徐述光都对沈千陵感到无语,沈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才,不知道有的事情不能说,不能上称的吗?

“沈求欢是何人?”

他看着云上的诸沈,沉声问道。

“回徐前辈的话,沈求欢正是这位去傲公的晜孙,我家求字辈的后生!”回话的还是沈千陵,这夹怒带恨的语气,就差没说这是沈去傲在指使沈求欢搞小阴谋了。

这种过于耿直的发言,让徐述光连话都没法好好说,他只得咳嗽一声,想办法打圆场。

“唉,这事情到底如何,一面之词终究是说不清的,年轻人难免有意气之争嘛。陈家的孩子,我来问你,你是否和沈道云有私怨,那沈求欢又是否当面讽刺过?”

陈道白没去看陈君谋,反而看了眼沈道云,这个自诩清高的少年人这时候显然也是怕的,可即便是怕,他还是咬紧了牙要把罪名都扛在自己身上。

“回徐前辈,我二人确有私怨。道云兄为人清高,身无余财,排戏之时,沈家的求欢世叔与我来往颇多,道云兄看不惯,以为我大祭在即还流连享乐,便埋下了芥蒂。至于说求欢世叔当面讽刺一事,上场前求欢世叔确实同道云兄说了几句话,但并非是刻意讽刺,兴许是道云兄会错了意。今日我和道云兄都出了彩,可他为人向来孤高,道友们只来贺我,不去贺他,一时心中不忿也是有的,他最后也收了手,应当真的只是想吓唬我而已。”

陈道白的话两不相帮,既帮沈求欢开脱嫌疑,又说沈道云只是一时冲动的无心之失。尽管没和陈君谋通过气,但他看得很清楚,二沈保持着对立的态势,谁也不压过谁,这才是对陈家最好的情况,帮着沈去傲搞倒沈才思,对陈家没有好处。要是闹大了事情,把沈道云是在替某人试探自己的事情扒出来,那就等于是当着全郡筑基修士说,他陈道白身上有秘密,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陈道白想要控制事态,把这场冲突维持在“小儿辈的意气用事”,向沈家索要些赔偿就是了,他自做伤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在这里的都不是傻人,陈道白的话听得明明白白,这是两不相帮的意思,陈家既不想得罪沈才思,也不想开罪沈去傲,保持一个中立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沈去傲心里虽然对此有所不满,但也没法多说什么,他要是非逼着陈道白,对方反咬一口,转头攻击沈求欢怎么办?

“既然如此,这便是私怨导致的意气用事了。”

徐述光捋着胡须,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陈家孩子是有眼力劲的。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沈家孩子犯了错,陈家孩子受了伤,老夫是外人,沈家主,你来说该怎么罚吧。”

徐述光把皮球抛给了沈才思,避嫌了半天的沈才思在众人注视下终于开口了。

“沈道云无端伤人,罚在千心壁面壁三年,静心思过。道云是我的子孙,我教养不严,理当受罚,免去五年供养。”

面壁三年,免去五年供养,这些都不算太重的惩罚,重要的是沈才思的态度——他在帮沈道云担责。

这么做让人不免遐想联翩,也许是沈道云君子风范,真心觉得自己教养不严,理当受罚,但更多人还是想到了刚刚沈千陵那句让沈去傲都不敢接的话。

难不成真是沈才思暗中指使沈道云出手的?

这事情细思极恐,潘朱二人和那些散修根本不敢往下想。

“陈道白受了伤,我沈家作为主家,犯了这种错,理当赔礼道歉。”

沈才思一个眼神,沈道云咬着嘴唇,对着陈道白跪了下去。

“我不敢因私怨伤人,世弟大人大量,万望海涵。”

说着,连磕了三个头,虽然膝下是云气,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但这下跪磕头的责罚,对自诩清高的沈道云而言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陈道白下意识就要去搀扶对方,却被陈君谋从身后牢牢按住肩膀,完完整整受了沈道云的叩拜之礼。

沈道云起身时,束手站到老祖沈才思身后,陈道白恰好瞥见,这位沈家公子的嘴唇咬出了血,可见心里是有多么不甘。

“道白险些丧了命,自然不是磕几个头就能了的。”

沈才思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以沈家家主、筑基后期高修的身份,躬身双手递给陈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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