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赵自凯和村民把赵高原围了起来,七嘴八舌讨论起赵平原失足落水的可能性,一边安慰,一边劝说赵高原不要花冤枉钱。

“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给我一下。”裘海明对女人说。

裘海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她长得不算好看,最多中等吧,皮肤还算白皙,但眼睛细小,脸太瘦以至于有些凹陷,有点显老,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大红色口红,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样子看起来清冷严肃。她虽然化了妆,但是化妆水平不高,略粗糙。她身材瘦削高挑,约有一米七,长卷发披肩,戴了条黑色的毛围巾,穿着棕色呢子大衣和黑靴子,手上提着一个廉价的黑色大挎包,挎包已经多处起皮,看得出来生活比较清贫节俭,但还是很注重形象。

“李兰。”女人说着,翻出了挎包里的身份证。

“你和赵高原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认识了15、6年了吧,是我表哥介绍的。我表哥是江湖郎中,卖中药的,高原一直在他那儿买药。”李兰被警察问话有些紧张。

裘海明登记了李兰的身份证,身份证上显示她生于1972年,今年51岁。赵高原是1967年生人,大她5岁,今年56岁。

“为什么介绍你给赵高原而不是介绍给赵平原?”

“我当时已经35岁了,身体不好,高原也身体不好,我表哥觉得平原可能看不上我,人家以后可能要结婚生子。但我生不出来。”

李兰的话和赵高原说的差不多。

“你以前结过婚吗?”

“没有,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得了病,一直不好嫁。”她口中的“病”估计就是赵高原所说的切除了子宫。

裘海明问:“嫁离过婚的也不行吗?嫁得那么远,我看你身份证上写的你是山西人。”

“我还有其他病,一直在吃药。别人知道我的情况,觉得是负担。”

这么说来,李兰的表哥将自己有病的表妹,介绍给了有病且有轻微残疾的赵高原,看似是一桩平等婚姻介绍。

“赵高原现在还在你表哥那儿买药没?”裘海明问。

“早就没了,我表哥就是个骗子,他的药吃了没用的,后来我和高原好上了之后,给高原说了我表哥的套路,高原就没在他那儿买药了。我就只带过一次药来。”

“那你们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结婚?”

“我表哥要求结婚要给他2万介绍费。高原拿不出来。再说反正都生不出来,结婚有什么用。”

“嗯……你一直没有和赵高原分手?你们就算结婚了你表哥也不会知道吧?”

“得回去拿户口本。。警察同志你不了解农村的人,如果高原赖了表哥的帐,我家里在老家也抬不起头来。”

裘海明继续问道:“两万的介绍费拿不出来,怎么要去县城买房子?”

“高原没有钱啊,那个两万一定得他出,虽然我平时在补贴他,但是各归各,我不能自己花钱嫁自己吧?我这些年存了些钱,昨天只是去看看,摸个底,我们去看了,我的钱连买老破小都买不起,只能租房。我不准备在外面打工了,回来和高原过,不想住这村儿里。”

“准备结婚了?”裘海明问。

“嗯,是吧。”李兰点点头。

“不怕你表哥追着要介绍费了?”

“我表哥前年死了。我凑了两年的钱,算了下,租个小旧房子也行,我再在县城找个活干,能有点工资。指望高原是不可能的。”李兰淡淡地说。

“你在外面打工主要是做什么?”

“以前当过保洁什么的,但是太脏了,我爱干净,后来就做保姆了,工资和环境都好很多。当保姆后,开销小工资高,我慢慢存了些钱。”

“赵平原昨天遇到人,说你们去城里看房子去了,赵家兄弟给很多人说过这事儿吗?”

“不会吧,我是昨天早上才对高原说起这个事的,高原听了很高兴,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就马上去县城了,顺便玩一玩,逛一逛。”

“临时才说起这事儿的?”

“嗯,前天高家老太爷过大寿,我中午去拿饭的时候,听见几个女人在说咱闲话,越想越气,气了一整晚,早上高原酒醒了,我就和他说了这个事儿。”

裘海明点点头,“会不会是赵平原给别人说了这事儿,别人以为你们有钱,就上门想偷?”

“啊?不是吧,现在谁家里放现金啊?都存在银行里吧,再说,村儿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他们两兄弟没有钱,只有我在挣钱吧。你的意思是别人为了钱把平原弄死了?”

“不是不是,你别激动,你不是说得有道理吗?现在谁会把钱放在家里。”

“这平原不是喝醉酒掉进水塘淹死的吗?”李兰惊讶地问裘海明。

“我们警察肯定要把事情了解清楚,各种可能性都要排除。再说了,赵高原也对赵平原的死因有质疑,我们必须得为人民群众负责,把事情调查清楚,给他一个交代,让赵平原明明白白地下葬。”裘海明为自己的失语感到有点懊悔。

李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实在对不起,警察同志,高原在伤心劲头上,说话太冲了,尽胡说八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你觉得赵平原的死有疑点吗?”

李兰望了望不远处的赵高原,可能是顾及赵高原的感受,她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两兄弟都爱喝酒,每次都要喝醉为止,平原喝醉了掉进水塘里,周围没人救他,自己也没力气爬起来,所以就。。。唉,我觉得是这样吧。昨天我们走了,把平原一个人留在家里,如果他两兄弟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高原肯定会怪我很久。”李兰紧张地捏紧了挎包,似乎代入了罪人的角色,样子显得非常忧愁、担心。

“据你所知,他们两兄弟有结仇吗?”

“没有听他们说起过。他们和村里人互相讨厌,没什么往来。村里的人爱说我们闲话,但习惯了,他两兄弟也会怼回去,就是互相耍耍嘴皮子,说风凉话。”李兰时不时地望望赵高原。

“警察同志,你们刚才进屋去,屋子里丢东西了吗?”

“据你了解,他们家里什么值得偷的吗?”

“呵呵。”李兰冷笑了一下,看向了赵氏兄弟的破房子。

“说说你们这两天的行程吧。昨天12月2号和今天12月3号,都说说。”

“我们昨天到了县城,去公园玩儿、拍照,吃了午饭,就去房屋中介那里看房源,看了一下午,晚上吃了饭去城南农贸市场旁边打了个便宜旅馆,今天一早准备去隔壁清水县玩玩,7点过就起床去坐中巴车,10点过我们在清水县接到电话后马上就打车从清水县回来。。。高原一路上都在哭,他受不了啊,他和他哥过了一辈子,做任何事都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李兰擦了擦眼角。

“你们一直在一起?中途和赵平原联系过没有?”

“嗯,一直在一起,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高原给平原打了电话,说了说房子的事,租房是租得起的,很快就可以从村儿里搬出来,平原很高兴,说下午就买了好酒好菜准备提前庆祝一下,他也不想住在村儿里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如果搬进县城,赵平原也要跟着你们去住?”裘海明略微有些吃惊。

“是的,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分不开的,高原一定不会同意把平原一个人留在这村儿里。”

“你也同意?”

“我同意。到时候会专门给平原准备一间屋,我们都商量好了。”李兰理所当然地说。

感觉李兰挺顺服赵氏兄弟的,也不知道赵高原给她洗了什么脑,裘海明只觉得奇葩,但是刚才也说了,人类的感情极其复杂,冷暖自知,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自己心之所向。

“他们喝酒一般会邀请别人一起吗?”

“不会,他们俩就是最好的朋友,不会约别人到家里来喝酒,也没人约他们。除了村里有酒席,才会和同坐的人一起喝点。平时他们不和人来往。唉,我好害怕高原经不起打击又犯病。。”

“赵高原要求尸检,你也听见了吧?你有什么意见?”裘海明问。

李兰想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随他,我没有意见。”

“嗯,好吧,我差不多问完了。”裘海明合上笔记本。

“我可以进去了吗?我好累。”李兰伸了伸腰,长喘了一口气问,她的妆已经被眼泪弄花。

“可以。”

正在李兰慢吞吞往院子里走时,裘海明突然叫住她:“等等。”

李兰停下来,诧异地看着裘海明。

“再问你个事儿。”

“您请讲。”李兰有气无力地说,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耗费了她所有力气。

“我今天看了赵平原和赵高原,我是这镇上的民警,对这对双胞胎兄弟也有所耳闻。这两兄弟为什么要穿得一模一样?”

“啊?”李兰似乎没料到裘海明问这个问题,嘴巴张在了半空。

“我。。。我没有问过他们,双胞胎不是都这样吗?”

“是吗?双胞胎都这样?你确定吗?成年的双胞胎也是这样?”裘海明对李兰的回答很不满意。

“噢。。。我从认识他们起就一直是这样,可能是他们懒吧,衣服一次就买两件一样的。”李兰满脸疑惑,缓缓地回答道。

“所以每次穿什么样的衣服,两人都商量好?我看今天他们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

“可能吧,他们好像也没有刻意商量过,就看谁穿什么,另一个也穿什么。我不知道。。。可能他们有强迫症吧,双胞胎不是都挺奇怪的吗?。。。”李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知道是疑惑这对双胞胎为什么这样,还是疑惑裘海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其中一个的脚瘸了,单看两个人站在你面前,你能分清谁是谁吗?”

“呃,警察同志您这样说。。。要是他们一动不动站在我面前或者坐在我面前,那。。。我好像还真不能分得出谁是谁,他们说话、表情也挺像的。。。这,您这么问是为什么?我脑子有点糊涂了,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您的意思是,他们轮番骗我吗?不可能吧,你这么说是、是什么意思?”李兰有些激动起来。

“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奇怪才问问你。纯属个人好奇。”裘海明连忙说道,不想再这种时候又引起额外的、不必要的争执。

“是吗?”李兰若有所思地呢喃着,脸庞显得非常疲惫,“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你进去吧。”裘海明对她摆摆手。

“唉。”李兰一边哀叹,一边慢步走进院子。

裘海明看着李兰离开的背影,心里多了一丝疑虑,这女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不太聪明?双胞胎都是这样?她是真的没有见识还是故作愚笨?不得而知。

而赵氏兄弟每天打扮得一模一样,到底是强迫症还是恶趣味,也不得而知,他们在认识李兰之前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至少也有20年时间,期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影响到其他人,似乎与赵平原之死没有关联。

裘海明走向聚集的人群,赵高原看到裘海明,主动站出来,迎向他。

“高原,你给警察同志说吧。”村支书赵自凯对赵高原说。

“警官,我哥不尸检了。”赵高原悻悻然地对裘海明说。

“考虑清楚了?”

“嗯,算了,没必要尸检,我哥都这样了,尽快入土为安。放在那儿被人开肠破肚的,太惨了,死了都没个全尸。听说不止是尸检,冰冻也要钱对吧?”

“嗯,是的。”裘海明盯着赵高原,原来打消他尸检念头的是金钱。

“高原,你家是困难户,村上会为你考虑一定的丧葬费用,但前提是你不能在村里闹事。平原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愿意看到,大伙儿都为他惋惜,但你不能到处乱发泄情绪。。。还有,我劝你把酒戒了,好好和你女人过日子,这酒啊,能不沾就别沾了。”村支书赵自凯拿出家长的架势对赵高原说道。

赵高原没有说话,看来赵自凯在村里确实有一定威望。

“如果你以后要搬去县城里,我向你保证,你家里的地,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动,你放一百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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