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某一天,早上师父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晚上给我安排一场我主秀的魔术表演。我对此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师父从来没有透露过让我上场的想法。

我问师父是不是我们要开始营业了,师父摇摇头,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彩排,想看看我以后能不能独挑大梁。

“你暂时不要对其他人说这件事,晚上成文礼、你、我一起过去,我不想大家都知道,这样会给你压力,你就放轻松,好好表现。如果合格了,我下次开会的时候就向大家宣布以后你也参与进魔术表演里。”

我对师父这个决定感到兴奋和感激,师父终于考虑让我接棒了。但是成叔要一起去我是没有想到的,因为成叔从来不参与任何表演,他是后台人员,负责账面工作,对马戏不熟悉也似乎没有半点兴趣。我对自己解释为,成叔是师父的亲信,两人一起考量我,是对我莫大的重视。

师父对我简单交代了我的表演内容,但并没有给我讲这个魔术的解法,只说按照他说的做就行。我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也许不复杂,师父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我上了台就知道了。师父嘱咐我晚上7点左右到镇另一头的一块空地,他给我描述了路怎么走,他和成叔下午去准备场地,准备的环节我不必参与,我白天练习一下表演时的动作和台词。

魔术的大概内容是:我把师父关进一个箱子里锁上,先围着箱子转一圈,向观众确定箱子是四周密封并且锁死的,然后退到离箱子大概3米远的地方,用布条把眼睛蒙上,做一些魔术师的花招动作,对着箱子用夸张的手势施法,然后原地转圈十秒左右,期间为了增加神秘感,会有烟雾出来,营造诡谲的魔法幻象,转完圈后我取下眼睛上的布条,然后面向观众打开上锁的箱子。当然打开之后师父已经不在了,这个时候,又做一些施法的手势,说一些召唤师父回来的台词,然后师父会从观众席中间出现。掌声响起,魔术完毕。

这个瞬间移动的魔术之前从来没有表演过,是师父的新创,他能把新创交给我来做,确实是个很大胆的尝试。但是这个魔术我不知道它的解法是什么,师父怎么从箱子里出来,又怎么跑到观众席上,师父并没有给我说,也没有要我配合做一些障眼法和把式,如果不两人配合,感觉很难完成,至少我应该知道其中的把戏,以免露馅。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师父,师父只是说,他想先看看能不能完成,之后再告诉我用的是什么诡计,如果他独立就能完成,说明这个魔术设计得非常好,也可以让我惊讶一把。我觉得作为魔术师我不需要惊讶一把,我的任务是把魔术表演精彩,如果我知情的话,会更加利于发挥,扬长避短、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师父这个“惊讶一把”的想法很幼稚。

但是我从来不会质疑或反驳,师父在我心中的形象非常高大,也必须尊重。我听从师父的意见,那天白天,都在练习上台的表现。我的悟性很好,平时看多了师父的表演,能把师父的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我还会加入一些更加适合我的元素,总而言之,8年的时间,我对上台表演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等师父决定的那一刻了。

初冬晚上七点的天虽然没有黑透但也黑蒙蒙的了,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路灯,晚上人们没有娱乐活动,基本上都在家里看电视、打牌,路上非常昏暗,我拿着手电筒照着路走。1999年的时候手电筒是必备的,尤其是在乡镇上,到了夜晚,那是完全的黑,黑得令人恐惧,像失明也像被吞噬。我按照师父给我说的路线到了那块空地。远远看见台子已经搭好,灯光的电线也拉好了,师父看到我,主动快步向我走来,成叔跟在身后,依然是一副阴郁的表情,不情不愿的。

师父很兴奋地向我介绍着台子的布局。台子还挺大,正对着我来的方向,前方的空地就是模拟的观众席,其实没有观众。师父交给我一把大锁和钥匙,我看到箱子已经摆在舞台正中。那是一个大箱子,可以容纳蜷缩的成人。我径直跳上台子,摆弄起这个箱子,想看看机关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箱子是木质的,还挺重,四面确实密封了,如果上了锁,人是出不来的,我搬开箱子,查看下方,因为有可能下方和舞台之间会有空洞用于逃走,但是那块舞台不可以活动,箱子底部也是密封了的,没有可以滑动的木板。

“诶诶诶!……下来、下来,没有机关没有机关。”师父向我摆摆手嚷嚷。

我又跳下去,舞台一侧放着一个柴油发电机,轰轰隆隆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柴油味。

“这舞台怎么样?我和成文礼搭的。”师父得意地问。

“挺好。”我随意地回答了一句,这明明就是个很一般的舞台。

“我们得把这场做好,你知道吗?”师父边说边给我一块黑色的布条,“你绑绑看。”

我把布条绑在眼睛上,师父检查了一番,又给我调整了一下,确定我什么都看不见。

可能是怕我起疑,师父解释道:“到时候要选一位观众上台来检查箱子和你的布条,是真的观众,不是托,所以他可能会把你的布条绑紧,如果他发现你的布条很松,会觉得我们在做手脚。这方面没有必要引起观众的多心。本来这个环节就是真实的。”

师父又拉了拉我的布条,说:“就这个力度,知道吗?……好了,可以取下来了。”

我取下布条,不慎瞥见舞台边的成叔,他正用一种不屑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很可笑。他肯定知道这个魔术的诡计是什么,正因为他知道了,所以他才会不屑,他很没有娱乐感,也没有参与感,挺讨人厌的。是的,我很讨厌他。

师父突然对我说:“等会儿你把我关进箱子后,退后大概2米,成文礼会在这舞台上撒满面粉。”

“为的是?”我问。

“当然是为了证明没有脚印啊!你要让观众觉得我是凭空消失的,而不是像人一样走出来的,懂了吗?不会有任何脚印出现,没有人来给我开锁,我也没有爬出来。我瞬间移动到了其他地方。面粉是证明、锁是证明、密封的箱子和没有空隙的舞台是证明!”

师父说完后望向成叔,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成叔点点头:“来吧。”

成叔面无表情。

“一定要做全套,每一个环节、每一句话都不能省略,知道吗?幻想下面坐满了观众,你是今天的主角……小满,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师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下这最后一句话。

这时舞台边的音响的音量被调高了,音乐演奏起来,气氛上来了一点,师父站在我旁边,笑脸盈盈地对着下面漆黑的空地,他已经进入了状态。

“观众朋友们,你们相信世界上有超自然的力量吗?有些人能看到千里以外发生的事,有些人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还有些人能预知未来……他们都是天选之人,得到了特殊的力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拥有神秘力量的人不在少数,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也不要怀疑自己的认知,没有绝对不会发生的事,只有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事。今天,我们的大马戏团将向你们展示:瞬间移动,凭空消失术,没有什么能困得住我们的异能者,这里没有幻象、没有障眼法,只有异能者真正的超能力,观众朋友们,请你们仔细看接下来的表演。千万不要眨眼睛!”

我意气风发地说着并向“观众”展示了舞台上的箱子,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实暂时看不出来有地方可以让师父逃走,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正方形木箱。

检查完箱子,我望向师父,他仍然笑脸盈盈地对着下面的空地,投入之深,似乎真的坐满了观众。可能师父脑袋里有一幅座无虚席、满客的场景,那是他最渴望的场景。

我请师父进入箱子,师父对着空地鞠躬敬礼,然后走到箱子旁,在进去之前,他莫名其妙地也向我屈身敬了一个礼,带着笑容蜷缩进了箱子。

我把盖子盖上,对着观众席,展示那把大锁,假意请上来一位观众检查箱子,然后将箱子锁上,又假装把钥匙交给那位观众保管,实际上把钥匙揣进了自己兜里。

我按照师父的指示,开始绕着箱子走并对箱子施法,其实就是鼓捣一些夸张的手势,对着箱子“释放能量”。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不知道异能者是自己离开,还是被外来的神秘访客接走。为了记录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我们将在舞台上洒满面粉,来留住他离开的踪迹!如果你们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请告诉我!”

我退到离箱子大概2米的地方,这时成叔快速抱着一大袋面粉跑上来,洒满箱子周围直径两米的地方,为不留下自己的脚印,他倒退着离开。我估摸了一下,如果师父是从箱子里钻出来,或者有人(比如成叔)打开锁放他出来,他们必定会在面粉上留下印迹。

看到一切就绪,我对“观众们”大声说:“神秘的力量会带他去到别的地方,是我也不能知道的地方。”我摸出布条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来吧!带走他吧!带走他吧!!”我高举双手对着天空大喊。并开始原地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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