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被这个姑娘抱在怀里, 鼻子贴着她的肩膀,草木的香气盖过血气,陌生又熟悉。
“你为什么……回来了?”他低声问道。
那个姑娘托住他的手稍一离开, 扶上旁边的木门, 刹那间从木门中生出枝条, 包裹着他们向上升去。那只手只是短暂离开, 很快又回到他的后背上,继续把他抱紧。
这个问题叶悯微也不知如何作答,或许谢玉珠会有更好的答案。
她只是在奔跑的时候回过头去,看见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男孩,突然想起来谢玉珠的话。
——“至少他倒下去的时候,你得扶他一下吧?他摔下去多疼啊!”
叶悯微说道:“嗯……虽然这是梦境, 虽然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虽然它们杀你不死、伤你不痛, 但是……”
她能说出无数个虽然,却说不出一个但是。
就像她并不理解谢玉珠为什么要她去扶温辞一样,她也找不到能支撑这个“但是”的理由。她不明白这种行动的意义何在,明明无济于事、多此一举, 即便只是举手之劳, 也没有做的必要。
虽然不理解,但是她毕竟答应了。
她答应过温辞再“倒下去”时,她要去扶住他。
“但是我决定, 要救一下你。”叶悯微如此回答道。
男孩把头埋进她的怀抱里, 再次抱紧了她的脖子,默默地不再说话。
血海呼啸着冲过巨门, 携着雷霆万钧之力而来,天地震动。巨门被那强劲的力道冲得前后摇晃, 生棘术长出的枝条攀着木门向上生长,此时也跟着剧烈摇晃。叶悯微一步没踩稳便跌落下去,万象森罗旋转间,无数新生枝条伸出来接住他们。
叶悯微抱着温辞在枝条间撞来撞去,只听一声巨响,最远处的那扇门竟然被血水冲得松动,摇晃着倒下来。仍旧是高到看不到尽头,如同山峦崩塌,压在下一扇门上。
一时间所有门一扇接着一扇轰然倒塌,瞬间便来到叶悯微与温辞眼前,将她们一起压入血海之中。头没入血海之时,叶悯微忽然听见一个遥远而苍老的声音。
“回来吧……你答应我会回来……”
“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你欺骗了我……巫恩辞!你该回来!”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我会找到你的!等我把你捉回来……你就绝不可能再回到那个世上!”
这声音不断在血海里回荡,仿佛在拉住人一直下坠。
枝条顽强突破压住他们的木门,一路生长上去将他们拽出水面,叶悯微腾出一只胳膊来攀住倒下的木门窗格,血海浸没到他们的胸口,还在不断上升。男孩跟着攀住木门,不断地咳嗽着,从他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呛进的血水。
“温辞,你要醒过来!”
危急关头,叶悯微竟然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这只是个噩梦。你说你最讨厌见血,昨日却受伤流血,这大概是你梦到血海的原因。你说有人对你穷追不舍,所以你会梦见那个唤你回去的声音。至于这些尸山、巨门我不知道来源,但它们都是你的幻想。总之只要你醒来就好,你我都可以得救。”
男孩怔了怔,他不再咳嗽,低着头看着手下的木门沉默不语。
在这个角度,叶悯微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红痕,宽约一指,从下颌一直延续到锁骨。并不是伤口,反而像是胎记。
她记得温辞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胎记。
男孩慢慢抬起头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眼里的恐惧和哀切褪去,只剩一派纯净的黑,声音平静。
“姐姐你搞错了,我不是他。”
“我不是他,我是他的噩梦。”
叶悯微的眼睛慢慢睁大,眼里映着男孩冷淡的神情,他说道:“我和这血海、尸山、巨门还有呼喊声一样。他醒来,我就消失了。”
血海翻涌着,二人之间寂静无声,波涛一重一重漫上来,渐渐淹到叶悯微和男孩的下巴。叶悯微银白的头**浮在血水中,染上了红色,她身上的颜色总是清淡,或许从未如此炽烈过。
她眨眨眼睛,血水从她的眼睫落下来,滑过她的脸颊。
她诚恳地问道:“那如果你死了,他就会醒过来吗?”
“如果是这样,你后悔刚刚救我吗?”男孩反问。
“如果我后悔,你现在可以死吗?”
“为什么是我死不是你死?”
“你想要我死吗?”
“那他想要你死吗?”
“不知道,好像有时候想,大多数时候不想。”
“你刚刚说你要救他,你会救他吗?就像刚刚回来救我一样。”
“昨天我答应过了,如果他需要的话,我会。”
男孩在此前的对话里一直冷淡得出奇,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却突然笑出声来。他扒着木门,眼里浮现和年龄不符的悲切的疯狂,笑着笑着却又哭起来,泪水冲淡血水,像是个真正的疯子。
然后他靠近她,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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