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央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李就这么盘坐在正中心。
他的身边,被一圈高低不等的香烛包围,左右两侧更是放着两捆足以比肩的香薰束。
烟雾氤氲,逐渐在头顶汇聚成浓厚却轻盈的白雾。
他面前,三个瓷碗里倒流熏香已经朝外满溢,缓缓流向了李的脚边。
虽烟雾缭绕,却并不刺鼻,清淡典雅的香气沁人心脾,李只觉时刻紧绷的眉头,似乎都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周先生将酒瓶倾倒,小心翼翼地将那有着淡紫色流光的奇香美酒倒入杯中。
“洄梦仙酒可以强化你的感受,让你看到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东西。我会教你如何正确使用,我会帮你,找到那些与你有关、那些你所渴求的东西。”
李接过酒杯,下意识看向福伯,看到后者朝他点头后,他深深呼吸,一饮而尽。
周卓的脸上闪过可见的肉疼。
与此同时,李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入喉并不刺激,带着些微的温热,浸润喉舌,一路深入。
那在口腔里肆意奔腾的香气,就像是一双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他思绪和专注的每一个角落,一同坠去。
与此同时,周身随风飘摇的雾霭,好似活过来一般升腾、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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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农民的孩子。
我的老师告诉我,土地支撑着我,托举着我,让我能够一心追寻阳光,追寻天空,最终展翅翱翔。
我因土地而生,将会乘着风,迎着朝阳,看遍山川大海。
可他忘了告诉我,土地之上除了阳光,还有狂风暴雨。
父亲说种地赚不到钱,拿出积蓄做了生意,生活日渐富裕。我以为阳光将至。
一次跟车去城里进货,司机出发太晚,为追赶时间,熬夜赶路。
那年十一,我失去了父亲。
努力学习,进了城里最好的中学,母亲高兴得几天睡不着,整夜整夜跟亲友夸耀。我以为我即将乘风,跃入天空。
第一个学年结束,我被学校劝退。母亲在办公室把我打的遍体鳞伤,可我自以为足够硬气,丝毫没有向被我打伤的同学道歉的意思。
随后,她在我面前下跪,在教导主任面前下跪,换回了我的学业。
我恨她。
回家后我们又吵了一架,她没有回击,只是默默地哭着。
她说,她知道我是受尽欺辱后才做出反击,她知道那同学是主任的孩子……但我不是,我只是农民的孩子。
那一刻我明白了,石头再怎么硬气,还是石头。
那天过后,我再没跟她吵过架,几年苦读,我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我以为,我就快要展翅翱翔。
可我选的所谓热门专业,仅仅四年就被时代淘汰,找不到工作,又不甘心埋没,浑浑噩噩兜兜转转好些年,没了女友,丢了青春。直到经人介绍,做起了骑手。
我没那么怕苦怕累,我只是怕苦了累了,还拿不到回报。工作很累,但实实在在的收益,又给了我希望。
我还相了亲,有了爱人,还怀了孩子。我们计划年底结婚,趁孕期允许,去度个蜜月。
我以为,终于,我能有机会和有实力,去看山,去看海。
可我太累了,黑夜太黑,车灯太刺眼,我真的躲不开。
母亲接到电话,听说我被撞断了腿,连夜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未婚妻跟我分手。
原来孩子不是我的。
好多年没哭过,那晚我连声音都哭哑了。可笑的是,这不仅没用,抱着我安慰着我的母亲突然倒下了。
医生来的很快,结果也来的很快。
脑溢血……
我恨,我恨我的软弱。
所以我没有犹豫,在我和她的医疗费上,我放弃了腿……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可ICU太贵了……几天后,我失去了她。
我是农民的孩子,土地会指引我走上山巅,拥抱阳光与天空。
我沿着土地向前,终于看到了山,可我再也上不去了,后来我看到了海,所以我想试试,试试离开这片土地。
形单影只,孤舟一叶,我借着深夜,乘船出海,往深处去了。
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最后,我失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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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李怒目圆睁,双手死死抱头,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他蜷缩着,他跪倒着,他以头抢地,他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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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雾霭在院子里疯长,直朝天际而去,好似择人而食的飓风,狂暴、嘶啸。
周卓和福伯已经被这风暴逼退到院子外,面对这明显不正常的反应,后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那风暴中央传来人声。
可甚至连放心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在嘴角,福伯察觉到不对。
那声音,似魂断,似泣血……
“周卓!”
忧心之下,福伯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我明白,这确实不太正常!”
熊猫人正拿着好几份卷轴,飞快翻找着,似乎是想要从中寻得解决办法。
“该死,我早该发现的!”他脸上的毛发因为大量冷汗而片片成绺,“他入梦太快了,熏香的反应也过于剧烈,我早该发现的……”
“周卓,周先生!没时间后悔了,快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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