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算被这话说得沉默了。

他这几日看了县衙里的账册,朝廷摊派下来的辽饷,比往年的赋税还多,两项加起来一年就得把老百姓敲骨吸髓。

西北地方,粮食产量比不过江南,摊派却是一样的份额,这哪儿遭得住?

再这样下去过个十年八年,哪怕好年景也是黄巢张角遍地走啊。

面前这小子似乎……

想当张角黄巢?

在杨算沉默的当间,李弘掏出一本小册子,摊开拿到他眼前。

“先生,这是我这些时日所作的文章。”

杨算瞥了一眼,淡淡道:“放下吧,我抽空看。”

李弘说道:“先生,不是课业作文,是我这些时日在乡下走访的调查结论。”

杨算很疑惑地拿起来读,文章不长,就十页多纸,担杨算的眉头随着内容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

“这文章的确是你写的?”杨算读完问道。

“是我写的。”李弘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整篇文章基本就是抄的教员在1925年12月1日和1927年3月所作的两篇文章,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搞出来的魔改版。

大意是大明的社会矛盾虽然还没有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步,但已经到了临界点,只有发起农民暴动才能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

李弘读这两篇文章的时候还是在大学时期,到现在具体内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其核心思想和十四件大事。

但是已经足够杨算这个大明的儒生震撼了。

“请先生斧正。”李弘笑道。

杨算不理他,收起稿纸离开了。

大明是个什么样子,尤其辽东是个什么样子他是知道的。

然而江南士绅一点警觉都没有,整日除了参加文会就是搞党争。

皇帝也是个没担当的,这才一年时间已经换了三任首辅。

在此刻大明的所有士大夫眼里,辽东的鞑子只是一时之患,零星的农民起义也只是疥癣之疾。

该吃吃该喝喝,该党争党争该受庭杖受庭杖,大明一片欣欣向荣。

“真的如此吗?”

杨算在心里自问。

当初在咸宁城外和李弘讨论的时候就有过动摇,如今冒了县官,看到大明的基层是个什么样子之后,杨算对大明的的未来表示深深的怀疑。

自古皇权不下乡,但实际上此刻的大明皇命有时候连县衙都出不去。

如果县里的地头蛇不配合,他一个光杆县令能做什么事?

反倒是李弘去乡下诈骗了一番之后,那些乡绅都变得听话了起来。

夜深了,杨算点着灯,拿着李弘的手稿看了又看,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起初,他是想一一驳斥李弘文章里的观点。

可他发现辩驳不了。

到了后半夜,杨算终于下笔。

不是驳斥,而是站在他的视角给李弘的文章找补。

毕竟李弘穿越前是学工科的,写文章比起杨算来还是差了点,虽然意思都表达清楚了,但是有很多缺漏。

一直写到快天明,杨算才放下手中的毛笔,重新誊抄之后熄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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