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飞廉忽道:“听师父所言,这塞北异客虽然任性妄为,但总算是个恩怨分明、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怎会引人去屠戮赵家,放纵他人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吕子孟剑眉一皱,道:“师弟,塞北异客偷学别派神通,怎么算得上光明磊落?他挑战武林中人时向来不分善恶,又怎会顾忌什么杀害无辜?”

陈长空却道:“不对,不对。那塞北异客偷学别派武功,虽然不是大丈夫行径,但如掌门所说,究其本心,只是个贪多务得的‘武痴’罢了。”

“可是屠杀无辜之人这类行径,非大奸大恶之徒所不能为,与较量武艺又不可同日而语。据我看来,此事多半不是这塞北异客做的。”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谷听潮轻轻一嗽,曲默笑便道:“诸位噤声,掌门有话要说。”

谷听潮点了点头,立起身来,环顾众人,缓缓地道:“飞廉、知遥此次回山,带来的虽不是好消息,但古语有云:‘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我们众人齐心,早作筹谋,想琅琊剑派立派百年,福泽绵长,就算敌手强横,亦岂有应付不了的道理?”

他这番话说得正大豪迈,众人听了心中一热,均不禁深深吸气,豪情满怀。

谷听潮见众人神色庄重,点了点头,便分派众人加强防务,戒备敌人来犯。吩咐完毕,便道:“便是这样,大家都散了罢。飞廉留下,我另有要事吩咐。”

众人领命各自散去,岳穆清跟在最后,待要退出门去,却见赵云旗目视地面,兀自发怔。他侧脸位于阴影之中,神情难辨,岳穆清只觉他似乎神不守舍,不禁低声唤道:“云旗阿兄,咱们走罢!”

赵云旗闻言身上一颤,倏地转过头来。岳穆清与他目光一碰,只觉他双眸之中透出异光,内里藏着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凶狠与决绝,不禁为之骇然,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赵云旗忽的抬起头来,踏上几步,向着谷听潮跪了下去,连连叩头。

谷听潮双眉一扬,却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这个半大孩子。易飞廉道:“赵云旗,你……”

赵云旗止了叩拜,直身而跪,双目炯炯有神,大声地道:“我想习武,请掌门人成全,允我拜入琅琊剑派!”

谷听潮未置可否,仰头一笑,双眸之中精光闪烁:“习武何为?”

赵云旗两颊涨得通红,不假思索地从齿间迸出二字:“报仇!”

谷听潮眼睛一瞬,忽尔大笑:“我问你,‘武’字如何书写?”

赵云旗闻言愕然,半晌方道:“字我自然会写。不过我想拜入琅琊剑派,不是要学写字,而是要学武功。”

谷听潮脸色微沉,摇了摇头:“你想学武功,却不知为何而学,诚所谓无的放矢;你若以为习武便是要快意恩仇,那更是南辕北辙。”

他忽然转首看向岳穆清:“孩子,你说说,我辈习武,所为何来?”

岳穆清毫无心理准备,不由愣了一愣,但一转念便想起那日易飞廉的教导,便犹犹豫豫地张口答道:“习武是为了……是为了惩恶扬善,济世救人。”

谷听潮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易飞廉,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师父教的?”

岳穆清看了易飞廉一眼,恭敬地道:“是师父教的。”想了想又大声道,“不过我觉得师父说得很对。”

谷听潮白眉一扬,捋须道:“嗯,惩恶扬善,济世救人。虽不中,亦不远矣。善恶之辨固然难以一言而蔽,但济世救人四字,实为我辈第一要务。‘武’字左下为止,右上为戈,故曰‘止戈为武’。干戈不兴,天下安宁,方是习武之人孜孜所求的大道。”

赵云旗忽的扬声道:“那么别人杀到你的头上,难道便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我们固然止戈,他人不肯止戈,又当如何?”

谷听潮叹道:“世间万事,岂可一概而论,武人倘不动武,如何算得武人?但尔心有善念,付之于行,则结善果;心有恶念,付之于行,则结恶果。尔之行止,发诸尔胸口方寸之间,一样动武,存心不同,结果便截然不同。”

赵云旗听罢,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岳穆清忽道:“掌门师公,云旗阿兄连家都没了,倘你不肯收他,他与我姨娘二人,却又能到何处去?我们口说济世救人,眼下有人不救,岂不是说话不算?”

又转头对易飞廉哀求道:“师父,你收了云旗阿兄为徒,好不好?他一向聪明得紧,学武功也一定学得快……”

易飞廉见他眼中全是期盼的神色,心中一软,不禁叹了口气,对谷听潮道:“师父,这孩子确是可怜。他赵家遭此横祸,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飞廉情有可原,责无旁贷。这孩子不如由我收入门下,好生教导,虽然于事无补,终究聊胜于无罢。”

谷听潮盯视易飞廉移时,问道:“你决心已定?”

易飞廉迎着谷听潮的目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谷听潮双目下垂,叹了口气:“我数次告诫你们师兄弟,收录弟子一事,务须审慎,器、质两重,宁缺毋滥。器者根骨,质者性情,两者不可偏废。”

“你大师兄重器轻质,举凡潜质特异者,不论性情好坏,都要收入门下。”

“你二师兄重质轻器,只要人品庄重,勤奋肯学,不论资质高低,都肯录入门墙。”

“你三师兄急功近利,只求所领分支人多势众,于是两者皆轻。”

“你呢,你虽不滥施滥为,却过于感情用事,有时不免随心所欲,理智不足。”

易飞廉脸上一红,躬身道:“是,掌门教训的是。”

谷听潮挥手道:“也罢,你是一堂之主,言出法随,既要收录弟子,我也不便拒却。这两个孩童与那妇人,从此便托庇在你青云堂下。你既愿意担此重责,自须关心在意,不可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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