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飞廉不禁微微一笑,暗觉这孩子心中的因果不免过于简单,却又感动于他的善良质朴,当下又问:“穆清,你到底身世如何,能不能告诉为师呢?”
岳穆清忽闪着眼睛,点了点头,开始娓娓讲述。
原来他母亲岳涵秀、姨娘江瑶枝皆是苏州富户千金,幼时交好,情同姐妹。岳涵秀因爱上绿林门派的一位豪侠,不惜与家庭决裂,私奔出走。后来怀有身孕,因吃不得颠簸流离之苦,便来投靠已嫁到扬州赵家的江瑶枝。
本说好产子之后,她丈夫会来接走母子二人。不料临盆之际,噩耗传来,说那位大侠在宣歙道上被仇家乱刀砍死。
消息传来,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江瑶枝拼命遮掩大侠的死讯,但快嘴稳婆在门外的一句多嘴,却被岳涵秀听在耳中,憋得通红的脸霎时间变成惨白,随后便是可怕的难产。最后孩子虽平安诞下,岳涵秀却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父母偕亡之后,岳穆清就留在了赵家。
赵献琛初时便对岳涵秀夫妇极为反感,自然也不喜欢岳穆清;但彼时江家与赵家门当户对,江瑶枝既然坚持要抚养这个孤儿,赵献琛虽不情愿,尚且忍让三分。
及至江家家主故世,其后江家树败枝朽,而赵家却如日中天。赵献琛对岳穆清愈来愈不假辞色,江瑶枝虽多方维护,却反被赵献琛屡屡责骂。这十余年来,岳穆清竟越过越是艰难。
易飞廉听罢,叹息道:“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难怪当初你一见我,便想跟我走。”
岳穆清低头道:“师父之前,只有姨娘和云旗阿兄对我好。可是姨父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偶尔帮我说话,还要被姨父骂。”
易飞廉只是叹气,忽道:“你是随母亲的姓,你父亲姓甚名谁你可知道?”
岳穆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家里人从来不提这些事,小时候姨娘同我说我的身世,还被姨父责骂了一顿,以后便不说了。我依稀记得他仿佛是姓李,究竟叫做什么,我也弄不清了。”
易飞廉俯仰之间已是苦笑。李是本朝国姓,天下姓李者不知凡几,便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
两人沉默了半晌,岳穆清忽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去醉仙楼?那是个酒肆,不是逆旅,夜间投宿不得的。”
易飞廉道:“我们不是去投宿,是去知会咱们扬州分舵的掌舵师兄一声。你一会儿见到他,要叫冷师伯。”
“咱们琅琊剑派,在本部有一阁五堂,你师父我掌管的叫做青云堂。除此之外,咱们在扬、楚、润、和、庐、濠六州有六大分舵,扬州分舵的堂口,便开在醉仙楼中。”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已至醉仙楼下。月光如水,银亮亮地洒在楼宇之侧,平添一份沉幽之意。
易飞廉走上前去以手击户,先是快拍了三下,顿了顿又慢拍两下,接着又快拍三下,最后又重拍一下。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开门,不禁皱起眉来,又拍了一遍,仍是无人应答。
岳穆清轻声问:“师父,怎么了?”
易飞廉皱起了眉头:“你小心呆在一旁,我上去看看。”说罢运起内力,施展开清风步,沿酒楼外壁三两下便纵上顶楼,推开一扇窗户,闪身入内。
岳穆清见他显了这手轻功,不禁又是佩服,又是羡慕。他又在外等了片刻,便听“吱呀”一声,酒楼大门开了个缝,易飞廉探头道:“进来吧。”
岳穆清抬足跨入:“师父,冷师伯呢?”
易飞廉摇了摇头:“这里空无一人,不知他们都去了哪里。”脸上也现出迷惘之色。
岳穆清长长打了个哈欠,眼中登时泛泪:“师父,我困了。”
此刻已过子时,早该是就寝时分,只是之前变故迭生,便也不觉得十分疲累。此时终得安顿,困意终究缠了上来。
易飞廉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便带着他来到三楼东首头间卧房之中:“你便在这里睡下吧。”
岳穆清点了点头:“师父,你也睡在这里罢?”
易飞廉心不在焉地道:“我再到外头转转,你只管放心安睡便是。”
岳穆清“嗯”了一声,忽又问:“师父,这两日来,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跟着我,可是回头去看却总看不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易飞廉心中兀自盘算,便只随口答道:“你一个小小孩儿,身上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旁人跟你作甚?恐怕是你多心了。时辰已晚,你还是赶紧睡吧。”
岳穆清应了一声,自行睡了。
易飞廉合上房门,在醉仙楼内四处寻找线索,终究一无所得,便靠在一道大窗边双目炯炯朝外望去,心中思潮起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咣当”一声。易飞廉猛然惊醒,原来自己竟靠着窗子睡着了。望望天色,已到寅末卯初时分,料是楼下伙计开门传来响声,当即一跃而起,向下跑去。
开门之人正是那日在酒楼门口招徕生意的酒博士,他见易飞廉从内窜出,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怎会在这里?”又探头向内张望:“掌柜呢?沐账房呢?”
易飞廉一把将他前领抓住,大声喝道:“这话正该我来问你,你们令掌柜去哪儿了?”
酒博士用力一挣,却挣不开去,只得苦着脸道:“掌柜的昨日下午带着几个人出去了一趟,只跟小的说,要小的先行歇店打烊,他们迟些时候自会回转。怎么,他们竟还没回来么?”
易飞廉瞪视他良久,料他不敢说谎,才将手松了开来:“原来你也不知。他们平日里都会去哪里?”
那酒博士见他神色转和,松了口气,挠头道:“他们平日便在这酒楼之中,但凡开店之时,绝不会走了开去。只是昨日……”
易飞廉喝道:“昨日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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