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羊城,郊外墓园。

清明的拜祭仪式已接近尾声,剩下的就是等香烛燃尽。

周奇点燃一根玉溪烟,稳稳地放在身前墓碑的顶端,任其静静燃烧。

他默然注视着立碑上的彩色照片,碑面中央刻着“周奇之父”四个大字。

良久,他才缓缓移开视线,转身望向远处一位身穿黑色长衫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面容如同刀刻斧削。

周奇见他对着身前墓碑念念有词,似是在沟通亡者、祈祷求佑。

从公交车站的偶遇,到墓园内的祭拜,这个老人总是在自己身侧不远处。

“或许这只是巧合?”周奇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心里暗暗思索。

他摘下口罩,不再去想黑衫老人是来缅怀亲友,还是来祭祖扫墓。

他此时的心思,全在另一件事上。

周奇掏出手机,随手划掉一条“美国在富汗斯坦撤军”的新闻通知。

正当准备拨号,手机震动,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闪烁着“阿妹”二字。

划动接听。

“喂,哥,我拿到了妈前几天的体检报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为何,好像带着一丝颤抖。

“是说妈的风湿病加重了吗?”周奇的声音平静,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她最近总是发烧,关节也疼得厉害,晚上几乎睡不着觉。”

“……”

漫长的沉默。

“喂?听得到吗?”

周奇等了好一会儿,听筒还是没有传来声音,他以为自己信号不好,便挪动几步,恰好发现十数米外的那位黑衫老人,正在默默看着自己。

本就阴沉沉的天,此时更黑了三分,天空中翻滚着低沉的闷雷声。

电话那头再次响起妹妹的声音。

“报告上写着,妈得了白血病,慢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妹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细不可闻。

“……”

沉默像是最近肆虐的传染病,隔空传染给了周奇。

“我刚在网上查过,这个病十年存活率只有一半,化疗一次要几千到几万不等……”妹妹的声音再次响起,“哥,要不我休学出来打工吧。”

周奇的手一直都很稳,但是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觉得手里拿着的,是一颗点燃了引线的雷管。

“你找医生确认过吗?”

“找过了,医生说,误诊的几率很小……”电话那头传来了微不可察的啜泣。

周奇喉咙滑动,他感到心脏此刻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轰隆!

一道闪电刺穿厚厚的云层,将周奇的视野照得一片煞白。

本来缓慢流动的风也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放肆地在周奇耳边嘶吼呼啸,似是在嘲弄他困苦的命运。

天空落下淅沥沥的细雨,雨水前仆后继地将玉溪香烟的烟蒂打湿浇灭。

周奇鼻翼微翕,对着电话说道:“明天我们换一家医院再检查一次,说不定……”

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间突如其来的哽咽,硬生生地打断了周奇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语言。

“哥,你能不能先过来医院?”

“……好。”

周奇手臂无力地垂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抹掉眼角的雨水,余光一瞥,发现一柄黑色大伞缓缓靠近。

那持伞的手枯瘦干瘪,骨节分明。

来人正是那位黑衫老者。

“小伙子,治疗白血病并非什么难事。”老人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声线中蕴藏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如果你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话。”

周奇闻言,神情冷淡地注视着老人的双眼。

黑衫老人将伞递给周奇,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我可没有偷听的癖好,只不过就隔这么点距离,很难不听得清楚你电话里的内容。”

周奇没有接伞也没有接话,老人便继续说道:

“我和你爷爷周一廉是战友、同志,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了十一年……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光荣的战士,人民的战士。”

周奇听到老人准确说出爷爷的名字后,他才接过伞来,稍稍放下戒心。

“老爷子好,您刚才说治疗白血病不是难事,此话怎讲?”周奇面色稍微缓和,礼貌问道。

老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地说:

“周奇,年幼时顽皮捣蛋,生性好动,稍大一点就跑去学八极拳,后又涉猎众武家之道,最终走上了综合格斗的擂台。”

“我听说,你父母一开始也不同意你走这条路,不过好在你天赋不差,勇猛精进,打出了一些成绩,不过如今就……唉。”老人叹气地摇头。

周奇闻言,眉头轻皱,似乎被老人的话语触碰到什么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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