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之子?公子婴?

如果不是嬴政提起,许多人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

毕竟,成蟜之乱至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一年之久,作为始皇帝的忌讳之一,平日里也根本没人提起过。

甚至不少之后才来到秦国为官的人都不知道长安君还留有一子,以为这一脉已经绝嗣了。

可始皇帝突然提起成蟜之子的名字干嘛?

难不成是想?

众臣瞪大了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认为皇帝只是说着玩儿。

可下一秒,嬴政的话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公子婴,可为太子乎?”

众臣惊诧!

“陛下不可!公子婴非陛下亲子,让其继位于礼法不合啊!”

“陛下若无亲子倒是可以让子婴过继,可陛下有诸多子嗣,万不可开此先例!”

“子婴乃叛将之子,小人乘非位,是祸非福。”

李斯,王绾,蒙毅,王贲,冯去疾,冯劫,淳于越,周青臣……

几乎所有大臣齐齐反对,显得比嬴政刚知道子婴今后会成为秦王时还激动。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嬴政一大家子突然暴毙,否则子婴是绝对没有上位的机会的。

子婴能不能成皇帝倒是其次,关键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的宗室就会有样学样。

岂不见大唐玄武门继承制度呼?

李斯等人只觉得始皇帝是不是吃丹药把脑子吃坏了才能说出这么脑残的话来。

嬴政却清楚这群大臣的性格。

自己如果说暂时不立太子,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但如果自己想说立子婴为太子,那他们就会同意自己暂时不立太子了。

他装作疑惑的样子:“为何?朕觉得公子婴性情良善,诗书俱佳,同样是我大秦宗室,其父是朕亲弟,大父乃朕父王,为何不能立为太子?”

……

李斯等人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他们算是明白了,嬴政并不是真想立子婴为太子,只是拿这事儿来让他们打消现在立储的想法。

关键他们还不能赌,万一始皇帝真脑抽了立子婴为太子,那他们就成罪人了。

君上有错而不规劝,放在这個时代就是臣子的失责。

是要被写在史书上被后世人批判的。

淳于越站在原地无比憋屈,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没想到始皇帝竟然用这种耍无赖的方式回避自己的问题。

儒家最讲究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要是在他的逼迫下让嬴政立了子婴为太子,那他罪过就大了。

最终,淳于越也只能无奈叹气一声,放弃了让嬴政此刻立太子的想法。

此事告一段落。

朝会将要结束时,御史大夫冯劫突然站出来禀奏道:“陛下,据下监御使所报,民间黔首已不堪赋税之重,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地方之上,发大量闾左以戍边,以至良田荒芜,无人耕种。

臣请暂停对南北军事,减免赋税劳役,使民得以休养。”

冯劫的话算是每次朝议的保留节目了,每次都会拿出来说上几遍。

秦朝初年,人口最多约有两千余万。

就是这两千万人,数十万筑长城,数十万平南越,数十万修骊山陵与阿房宫。

在这期间,去除掉直接死亡与长途跋涉导致间接死亡的人数,剩下的秦朝百姓简直是在被当牛马压榨。

不对,牛马都过得比秦朝百姓要轻松。

咸阳的官员与嬴政真的不知道底层百姓过得有多么苦吗?

那是不可能的。

中央有御使大夫监察百官,大秦在地方上也设有监御使。

郡守,郡尉,监察使。

这三级机构构成了大秦最基础的行政单位。

除了郡守,监察使也会定期将地方上的消息上报,用以让朝廷的官员判断地方上的情况,郡守有没有失职等等。

其中避免不了的就是谈到民生问题。

《汉书.食货志上》记载:“至于始皇……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戍。”

这话按照秦朝的实际情况来看绝对不是虚言。

问题就来了,嬴政和百官真的不知道继续收这么重的赋税,征集这么多的劳役会让天下民怨四起吗?

他们当然知道。

但一来,嬴政以前充满局限性的眼光相信只要苦过这段日子,把自己心中的伟业全都做到,这样就能自然而然的“振兴太平”:

二来,船大难掉头,自商鞅变法开始,秦国就已经被打造成了一具只知道战争的机器,秦国的百姓同样被打造成完全为秦国这具机器服务的工具人。

商鞅使秦国从血缘政治的时代转变为官僚政治的时代,这期间损害了宗室贵族的利益,同样也在新的体制中新增了大量既得利益团体。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受惯性思维的影响,现有的体制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既然如此,那似乎也没有去改变的必要。

而且,大秦的制度说到底就是军国主义,要军功就得打仗,要打仗就得要人要资源,要资源就得压榨百姓。

穷兵黩武,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不过这个问题真的无解吗?那倒未必,只看现有制度下既得利益的统治者是否愿意花费精力和忍受阵痛罢了。

自开朝以来,冯劫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相同的话,可没办法,这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只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得再多,始皇帝也绝不可能会同意的。

按照流程,皇帝驳回就可以下朝了。

可是今日,明显有些不同。

始皇帝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台阶上传下:“准,自今岁征收赋税起,关中之地正税减半,六国之地正税三减其一。”

冯劫刚要应诺,突然愣住。

皇帝刚刚说了啥?

“如何?可有何疑问?”

冯劫还没说话,治粟内史就忍不住站出来道:“陛下,这几年大秦北筑长城,南征百越,奢靡颇多,国库之内并无多少盈余,若是今岁一次减免这么多赋税,恐有财政崩溃之危。”

嬴政皱眉,微微思考后他开口:“那就先将骊山陵的建造放缓,青壮劳力放其归家示以躬耕。”

“另外,今年除了上郡外,其余之地暂停征调民卒。”

怎么回事?始皇帝怎么突然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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