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落这个人说来十分的奇异,无论是煮饭烧菜,还是烹茶煮汤,样样都做的得心应手,我跟藜落姐弟相称,渐渐的跟镇子上的人熟稔起来之后,也慢慢的经营起了一家小饭馆,认识了一些边界往来的走商贩货的人。

我从前见惯了往来厮杀和人间疾苦,有些时候对门前经过的流难之人没有什么感觉,而藜落不一样,他不忙的时候,就会拿店里剩下的饭菜给过往的流民,虽然他的样子温柔和煦,可我还是觉得他对待流民的样子很像对待阿猫阿狗一般。

闲来无事的夜晚,我斜睨着洒扫的藜落问,“你似乎对身处何地,是何境遇,都无所谓,就好像把你丢哪儿你就能在哪生根发芽,怎样都好。这是为什么?你没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他看起来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可总让人隐隐的觉得不安,觉得难过。

藜落笑笑,放下手上的活儿,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有所得所有求呢?”问完,他瞧着我怔了一瞬,“那你呢?”

我长叹一口气,“我自然没有你那般内心宁静,宠辱不惊。我想要家,想要家人,可以的话,再把天捅个窟窿。”

藜落探究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何谓家?何为家人?”

我被藜落给问住了。

藜落继续拿起工具干活,淡然的道:“可以栖身即为家,血浓于水即为家人,可有些时候,栖身无在于屋瓦,温暖无在于亲情。在我看来,只要可以遮风避雨,只要我需要,无论草庐茅舍,还是山洞凉台,都可以称之为家,与之相伴、诚心以待的都是家人。”藜落收拾完东西,温和的笑着取走我手上一直端着的空杯,继续道:“你现在不就是个有家,有家人的人吗?”

我盯着他熠熠生辉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判不出他说的话是对还是错,怔愣的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算是认下了他的道理,转头困倦不已的回房去了。

我总是格外的贪睡,每天都是屋外已经嘈杂一团的时候,我才悠悠转醒,可今日却没有那种吵吵闹闹的声,耳边似乎只有呼啸的寒风和“碌碌”的声响。我从身体的摇晃中清醒过来,看到同坐在车厢内跟着颠簸的节奏晃得强忍着咳意的藜落,“我怎么在车上?我们这是要去哪?”

藜落见我醒转,痛痛快快的咳了一阵之后,眼眸清冷的看了我一眼,“你来边界不就是为了来寻你的家人的吗?我带你去找他。”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藜落平素里都是一个说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人,可都是我在说而他在做,可这一次,他却是直接略过我想,而我直接做了决定。他不仅趁我睡着悄无声息的将我抱进了马车,甚至还特意放火烧毁了他一手打理起来的小店。

我内心里泛起浓烈的不安,我以为我对藜落是了解的,他始终温和平静,做事干脆利落。可我也一直在忽略一点,他是个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可在市井里轻而易举的风生水起,是不是也可以在天下大事中搅弄风云,只是要看他所处的境遇到底是多大的一片天地了。

经过了三日的颠簸,我被藜落带到了边防营地的门口。藜落远远望着驻扎在荒蛮雪地里的营地,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他一把拉住要上前去的我,“恐怕营中有异变。”

我抬头环顾,赫然发现凌冽的军旗里竟没有萧字旗。我心中冉冉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起心动念,招来了一只雪貂,让它进入营地查探情况。

无处可去的我带着藜落,在附近小东西的帮助下,来到了一处山洞避寒。升起火焰之后,藜落咳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我忍不住问出了我一路上都想问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藜落依旧温和的冲我笑,“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我活着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那便帮你做你想做的。”

“为什么?”

藜落收起了笑颜,第一次有些怔忪的望着跳动的火苗没有回答我的话。

山洞里躲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雪貂寻了过来。带来的消息,于我而言,无异于是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我父亲三日前外出时遇到了埋伏,生死不知,只寻到了他半截残臂,军中因无主帅坐镇,如今三军大乱,而敌人却蠢蠢欲动。

寻找父亲归来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三军动乱和敌军侵扰而导致的边境失守,对父亲来说依旧是灾难。我凭着印象,用神力将石块凝成父亲的一方印信,交给了藜落。“我去寻找父亲,这边境的动乱就交给你了。”

藜落笑笑接了过去,我将他送至军营大门之外,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踏雪向前,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带他入世,后悔方才的决断,可是我也想看看我对藜落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我转身跟着雪貂,艰难的在积雪中跋涉。靠着一路上小东西们的指引,我寻到了一处断崖边,掀开覆盖的新雪,还能看到那凌乱雪堆里的殷红。我催动身体里的神力,让自己轻盈飘向崖下,在半山腰的崖洞内,寻到了失去一只手臂奄奄一息的父亲。我见过很多人的狼狈,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亲人如此竟然是心口处一种隐隐错错的疼痛。

我将父亲胡乱用衣物布条缠裹着的断臂揭开,模糊的血肉覆在断骨上,因为寒冷的缘故已经渐渐坏死。我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饮下自己滚落的泪,从随身包袱里取了药,仔细的帮助父亲处理伤口。许是方才喂他吃下的药丸起了作用,也许是我处理伤口的手段过于粗犷弄疼了他,父亲醒过来了一瞬,怔怔的唤了一声“燕儿”。

我百感交集,欲同他说话时,他却又昏死了过去。

雪貂一路相随,不知道它是如何跨越天险来到崖洞的,看到我已处理好父亲周身大小的伤,便又一次出了洞穴,回来的时候竟拖着个血淋淋的雪兔。我感激的朝它道谢,将雪兔处理,内脏复还给雪貂,将雪兔的肉架在火上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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