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陌路之人,陆川内心常持一份戒慎,尤以无故之惠,愈添其虑。

彼以指微触掌心,其中隐藏血肉深处,乃其最大之秘,自信未充,恐于真正强者前,难全然隐此秘密。

“老前辈,晚辈今时之力尚微,若再分神习魂师之道,恐有不妥,还望海涵。”

陆川心念电转,终吐此言,令红衣少女等颜色复杂,目视之若觑愚。

此子岂不知朱城中人,皆渴成为磊大师门徒耶!?

竟敢拒之!?

“魂师之道,非仅止于符纹器物之铭刻,真魂师,翻云覆雨,不过举手投足间耳。”

此番拒绝,使灰衣老者微愕,继而微笑言之,此等卓绝之魂力天赋,实令其爱才之心油然而生。

然则,老者情谊越隆,陆川愈不敢应承。

若无秘密缠身,结交此等非凡人物自是乐事,惜乎其身怀神秘玉菩提,不敢断言,一旦秘密泄露,眼前人是否仍能待之以善。

“老前辈,可否许晚辈归家与亲人商榷,一旦尘埃落定,再赴此地拜谒尊颜?”

陆川沉吟片刻,言辞恳切。

“既云当下意未至,吾且从汝志,待心窍开通之日,持此物访吾于千交会,另缘起缘灭,皆乃天定,此物赠尔,亦望尔能深谙魂师之道。”

灰衣老者对陆川之执着微感无奈,却未多加赘言,自怀中取出二物,其一为符牌,另一则为枯槁之书卷,掷与陆川。

“前辈厚赐,感激不尽。”

陆川接物在手,顺手纳入新购纳玄囊中。

侧目见周遭众人瞠目之态,心下颇有难留之意,遂转身向那位仍阻道之前,相貌英俊之男子语道:

“阁下能否行个方便?”

彼男闻声方恍如梦醒,嘴角微颤,终是识趣让路。

此前依仗背景,或可轻视陆川,然时局突变,陆川竟与磊大师结下因缘,此举不得不慎矣。

一旁红衣少女樱唇微启,似欲言又止,终归沉默。

观此情状,磊大师似对陆川颇感兴趣,倘他日陆川真成高徒,于朱城之中,自是非同小可,过分触怒,实非明智之举也。

于彼等静默之时,陆川亦径直自该男子身侧穿过,疾离此氛围诡异之千聚楼,继而速融入街市人流洪流中。

人流既融,陆川心始稍宽,亦不再作无谓游荡,直趋其息足之客舍。

归舍未久,陆战等人亦接踵而返。

“父,如何矣?”

陆天等归,陆川亟问之。

“尚可,阳玄石此类物,何愁无买主,所售之价亦颇佳,三百阳玄石,易得阳玄丹三十二粒。”

陆天含笑颔首,观其貌,似事态颇为顺遂。

陆战立于一侧,亦笑而颔首。

言谈间,闭阖之房门复启,陆熔面带阴郁步入。

“何事?”

陆战见其容色,眉心微蹙,问之。

“彼血木之价,竟被强压三成,吾费尽周折方探得,原是独孤氏暗中使绊,籍关系与吾陆家作梗!”

陆熔咬牙切齿言之。

闻此,陆战与陆天面色亦微沉,此独孤氏,诚然不死心,执意与陆氏为难也。

“罢了,此事暂且不与他们计较,而今之急务,乃阳玄石也。”

“他日诸般恩怨,吾等与之逐一清算!”

陆战沉吟片晌,终挥袖作罢,一旦矿脉兴盛,血木之售,不过细流耳。

陆天、陆熔亦颔首称是,确乎目前紧要之事,莫过于阳玄石矣。

“既事已解,吾等宜速整装启程。”

陆战复思忖道,此番陆家中精锐多有抽调,不宜久离也。

众人对陆战之议无异议,皆颔首赞同,随即吩咐下人,整编车队,准备出城。

正当陆战一行去城之际,朱城某宅之内,二人对坐,其一正是独孤家之独孤辟。

“此次之事,多蒙花管家费心。”

独孤辟笑容可掬,为前席一位面泛油光之胖者斟茶,笑道。

“吾辈交情匪浅,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朱城收木之事,皆与吾等有所关联,吾等言价几何,他人自不敢违,区区陆家,安能为浪?”

胖者言罢,独孤辟笑而颔首以应。

胖者抚其油润之颊,目视独孤辟,续言:

“据闻,陆家此行,实则探访二地,贩售血木仅为其一。”

闻斯言,独孤辟一时愕然,睹胖者深不可测之微笑,乃会心解意,出阳玄石五枚,置诸目前,笑曰:

“劳花管家矣。”

“彼等分作二队,陆熔售血木,其陆战则率众往一商会,若吾所得讯不谬,当于彼处售阳玄石若干。”

胖者含笑盈面,收阳玄石于怀,而后言之。

“此事颇异乎寻常,微末陆氏,竟有阳玄石数百枚,不知历年几何,始能蓄此宝藏。”

“数百枚阳玄石耶?”

胖者疑声细语入耳,独孤辟面色渐转阴沉...

陆川驭马背而坐,望彼庄焉,现于目力之所极,心窃舒矣。

自昊阳镇至朱城之道途间,贼匪虽未至极猖獗之境,然大小盘踞者众,时有商旅遭劫之讯传焉。

幸甚,此行陆氏兴师动众,阵势赫赫,一路无恙。

满载货财之车队,在庄中人欢声雷动中缓行而入。

陆川自马背轻跃而下,含笑望向不远处疾驰而来之红影。

红影奔至,阳儿也,彼以首亲昵轻触陆川,低吟声起。

陆川笑而抚之,复视碎步轻移而至之清琳,乃自怀中取一水晶般清澈透明之镯,曰:

“以此赠汝。”

“谢兄长。”

少女见礼之外更有小馈,惊喜交加,速接而过,甜声呼唤。

“日已垂暮,诸君皆宜归休矣。”

一侧陆战遣散车队,挥手笑道。

陆川微笑,旋即转身归室。

沿途细述朱城异闻于少女侧,引来连连清脆悦耳之惊叹。

灯火幽微,照耀室宇整饬,陆川盘坐床榻,双眸紧阖。

随其身内启玄功运转,室间充盈之天地玄力亦起波澜,玄力气丝缕缕外溢,终沿经脉通透肌肤,复归吸纳于体。

如斯静谧修行,历时许久,约莫一个时辰,陆川紧闭之目方缓缓启开。

继而,自怀中纳玄囊取一玉瓶,瓶内藏淡红丹药五枚,正是阳玄丹也。

此前顺销阳玄石三百,陆氏家族获阳玄丹三十二粒,其中五枚,乃陆战慷慨一授,归于陆川。

盖因探得矿脉之功,几尽归陆川,故以此重赏,族中无人异议。

余下阳玄丹,则为陆战、陆天、陆肯、陆熔四人均分。

彼等皆处乾元之境,此丹于彼效更著,若常服之,修炼速必大增。

当然,分配之余,陆门幼辈如陆姗、陆力之流,亦各得阳玄丹一粒。

当今陆府,因阳元矿脉之故,家底渐殷实。

昔日绝难想象,以阳玄丹赐予幼辈服用也。

“此阳玄丹之质,似不及玉菩提炼化之所出。”

陆川手中把弄阳玄丹一枚,眉峰微蹙,复取出玉菩提炼末之阳玄丹比较,其色与光华,即刻黯然失色矣。

“闻之,欲自阳玄石中析取阳玄丹,须玄丹境之力,然大势者能借符纹法阵以为导,使此条件稍宽,然亦致阳玄丹之质稍逊,此丹之由来,殆为此理欤...”

陆川轻挼阳玄丹,沉吟自语,若有所思。

忆及符纹法阵,陆川心生触动,自纳玄囊中取今日灰衣老者所赠之书册。

《魂动诀》之名,颇显宏阔,陆川展阅之下,乃知此为修炼魂力之秘典,惜仅载前三重修炼口诀。

虽如此,此册之价值仍不可小觑。

未料初逢之际,老者竟赠此珍物,实出意外。

所谓魂师,究其根本,不过另类玄力施为之法耳,其特异处,在于需以魂力为驱。

而显而易见,此魂动诀,正是锤炼魂力之法门也。

陆川细阅魂动诀,历时许久,忽微颔首。

此秘典载口诀,词意深奥,然陆川悟之颇速,似天生具此异禀,感甚为奇异。

彼觉此天赋非外授,乃天赋于身,此前未尝发掘也。

谨慎持魂动诀纳入纳玄囊中,陆川稍踟蹰,遂阖眸,五体朝天,凝神静气,目随鼻息,心意归宁。

“魂合阴阳,魂动而命始...”

隐晦难解之口诀,心中悠然升腾,神志随之愈见集中。

约半时辰,陆川状若雕塑,不动分毫。

俄而,其魂识忽现惚恍,一丝魂力自脑海透出,渐次蔓衍。

魂力延展间,虽双目紧闭,陆川所视室内之景却益发清晰。

继而视野拓宽,无形魂力漫游天际,终致庄园半域之内一举一动,皆反照于陆川心田。

魂力之蔓衍,无可御挡,透壁裂地,世人面临此无形之力,多懵然不觉,其所为已为人窥伺而犹不自知。

斯景之奇,令陆川感甚新鲜,较之玄力,魂力似更添缥缈之态,然此力实乃确然存在。

庄内一室中,陆战安详趺坐,缕缕天地玄气不绝涌入其身,然此修行未久,双目忽张,锋芒毕露,直视眼前虚空,厉声喝曰:

“未知何方高士,何故无端窃视吾陆氏府邸!”

陆战声落之际,一股雄浑玄力气浪自其体汹涌而出,猛撞向前方虚空。

无形之撞击,微响细不可闻,旋即复归沉寂。

陆战面沉如水,前所感之力,殆为魂师之魂力无疑。

然陆府何时竟与魂师结怨?

莫非独孤氏所邀乎?

正当陆战色变之时,远处另一室中,陆川蓦地睁目,面色苍白。

然其眸中,惊喜与激动之色勃勃涌动!

首次阳玄石之鬻,使陆氏家族品味其利,厚利诱人,诚然,即其大量血木售罄后,所计亦不过阳玄石二十余枚耳。

而近月之所获,细算之,仅矿脉采掘一日之利也。

此二者,实难并论。

故自初鬻阳玄石功成,陆战乃调陆门七八成人力至于血木庄,其态若将以血木庄为根本,悉心经略。

陆门此举殊异,自不免引来诸多奇异目光。

血木庄虽以血木丰盈著称,然经此番时日,众人皆渐知独孤氏交接间之手脚,是以庄之价值,在部分人眼中已大打折扣。

而今,陆门非但未因此轻视血木庄,反郑重其事,此行颇显主次颠倒之意。

然面对外界纷纭猜度,陆门保持缄默,未有任何公开解释或宣告。

加之保密之举密不透风,外人实难窥测陆门之真实意图。

当然,其间亦不乏例外者矣。

昊阳镇,独孤氏府邸。

于独孤府幽邃广堂,族之中坚十数人列坐其间,首座者,独孤氏之族长独孤柏也,而今态若密云压境,面色阴郁,令堂下众人谨言慎行,莫敢触其锋芒。

“父君,儿所得讯息,确凿无疑,陆氏此行朱邑,表面虽以血木贸易为辞,实则图谋售出阳玄石数百枚。”

“陆氏虽历年有进,然此等手笔,即便是吾独孤府亦难轻为之,况乎根基未固之陆府,凭何能及?”

独孤柏左席,独孤辟面带忧色言道。

“汝意欲何指?”

独孤柏闻阳玄石数百之数,目梢微颤,继而问之。

“陆氏近日之动向,诸位皆洞若观火,血木庄之价值,吾等心知肚明。”

“若仅为近乎半数遭毁之血木资源,陆战之举,恐真乃老耄昏聩矣。”

独孤辟目巡堂内一周,沉声而言。

彼言既出,众人皆微颔首以应。

忆陆战昔年孤立无援,至于今日之盛,称其老狐不为过也。

众人心知,此老狐断不为无益之愚行。

然则事必有因,目标昭然若揭。

复念及陆氏忽售之阳玄石,众人面色微变矣。

“倘吾料不谬,则陆门于血木庄或有意外之发现,其物非血木,乃阳玄石矿脉可能性甚大。”

独孤辟此言,如空谷传响,满座皆惊,良久无声,而后始有人难以置信呼曰:

“岂可哉?血木庄经年累月为吾辈所营,从未闻有阳玄石矿之说!”

独孤辟面微动,目注座上独孤柏,深吸一气,言:

“父兮,吾等似已将一庄,其价无可名状,拱手让于陆门矣。”

独孤柏掌中茶盅砰然碎作粉尘,茶水自指间漏落,其老颜此刻更形扭曲,狰狞毕露。

“阳玄石矿脉”五字,轻轻焉,而独孤柏之心已紧揪。

此矿之价值,彼心知肚明。

设若血木庄真藏阳玄石矿脉,虽小亦足,其价值将远超血木庄全土!

然则今夕,此无上之矿藏,竟拱手而让于陆氏,前时犹以陆氏所得半毁之庄而窃喜,思之今日,此喜实乃可笑之极也。

众人睹独孤柏面带凶色,皆知趣而默,不敢发一语。

“兹时,尽遣耳目,务须详查血木庄中之音讯,吾需确知,阳玄石矿脉是否真存其内!”

独孤柏深吸一口气,面容之狰狞稍敛,其声若腊月严寒,冷彻心骨。

“另,陆氏之一举一动,亦当留心,彼若有再往朱城之意,即刻报吾!”

言落,独孤辟等独孤氏之心腹,连忙恭谨应诺,相视一眼,不复赘言,缓退而出议政堂。

众人散去,堂内复归静谧,独孤柏坐椅上,面色阴沉,片刻之后,有低沉狠厉之声隐约传来。

“陆战,陆氏既自寻死路,勿怪独孤氏辣手无情矣!”

自朱城安然归,陆氏之重,俱集于血木庄之阳玄石矿,此事开采,陆川亦助力有限,故多时沉浸修行之中。

今其修行,大抵分三途,一乃玄力,二曰武技,三则初涉其域之魂力。

陆川之能,止步于坤元境后期,斯境也,似稍加精进,即可跨越至乾元之境,然理想与现实,其间差别,判若云泥。

自朱城归来,历一月之功,虽勤修不辍,兼以阳玄丹充盈辅助,突破之机,犹似镜花水月,不可即触。

此一界限,犹如天堑,阻其前行之路。

对此迟缓之进,陆川虽感无奈,而不形于急躁,盖因深知乾元之境,非唾手可得,世人于此阶停留经年者,比比皆是,欲以区区一月,冀望成就,实乃妄念。

武技一道,陆川日益精通,至若般若指之残卷,今已能轻而易举施展出第二重,乃至第三重亦开始渐入佳境,凭其坤元境后期之力,虽勉力而为,却亦能供玉菩提补完般若指第三重所需之玄力矣。

玄力修习与武技精进,皆按部就班,渐次提升,唯魂力之修行,别有洞天。

陆川仅以一月之期,脑中那无形魂力跃动愈加剧烈,所谓魂动诀第一重,亦为其所破,且此进程自然而然,未借外力辅助,流畅若水到渠成。

至于魂力之特异,陆川亦不得不信,彼于此道似真拥非常之天赋。

陆川静心修为,时光荏苒,转瞬又历两月春秋。

及至三月将至,血木庄内再起波澜,较前更为盛大之车队汇聚一处。

血木庄风云又起之时,消息经由一信鸽之翼,传送至独孤府邸,歇于独孤柏肩头。

独孤柏自信鸽足下取细白纸卷,一眼扫过,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抹阴骘狠厉之色。

血木庄,大殿之内。

“此番输送之行,必非前次之逸,吾所得讯息,吾陆氏此批阳玄石,恐已惹贪婪之狼矣。”

陆战面带肃色,凝视陆天等,沉声言之。

“独孤氏欲有所动耶?”

陆天等闻此,面色微变。

“独孤柏老谋深算,岂轻举妄动?据情报所示,对吾陆氏阳玄石心怀觊觎者,实乃‘铁蛇寨’也。”

陆战冷言笑之。

“铁蛇寨?”

此名一出,连侧立之陆川亦不禁蹙眉。

昊阳镇周边百里,盗匪势力繁多,而所谓铁蛇寨,乃其间较著者。

此辈盗匪,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又闻寨中二首领,皆具乾元之境,凶名赫赫,于昊阳镇内无人不知。

“铁蛇寨何以知吾等运载阳玄石之丰?彼等亦应知晓,陆氏非易与之辈。”

陆天惑言。

昔时,陆氏与诸盗匪势力,各安其界,今铁蛇寨何故忽起侵心?

“其间曲折,孤独家之术或不可免,观其对吾陆氏近日举措,亦心生疑窦矣。”

陆战冷笑道。

“父之意,岂非谓铁蛇寨受孤独家驱策耶?”

侧立之陆肯、陆熔色亦黯然,问之。

“吾之所知孤独家柏,殆如是也。”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