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龙寂樾每日清晨将乌惜潺接到湖边吃些烤鱼野味,傍晚再将她送回半山上的石屋。他自己除却白日进食,便是在瀑布边伴着砯崖转石的隆隆响声,疯狂练剑,夜晚静谧之时,又在湖畔驻剑沉思,直到怀抱着饮龙沉沉睡去。

在这一动一静之间,龙寂樾对诡道剑法中蕴含之深意,有了更为透彻的感悟。

所谓强弱,指的并非表面上的势力大小、武功高低,而是内心的恒久与坚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轻易为外物所困扰,不过分在意外界的认可,身如渊渟岳峙,则能以不变应万变。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派之中绝无可能全是赤胆忠心之人,身为掌门应当有容人之量,且懂得因势利导,平衡各方,将一些私心也加以利用,方能兴利除弊,凝聚各方之合力,使门派得以长久兴旺。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是故,自知则知之。

“...不起执念,方能长久...你年轻气盛,锐意难挡,但为一派之掌,不能总由着自己的脾气。武林中凡有问鼎一方之人,多倚仗实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暴戾之气太重,不能成就一代世家风范,所以不得长久。”

那时在乌家庄桃花阵里,辰兮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只道她是为了救宋泽而使的权宜之计,如今细细想来,却大有其道理。

在深夜静谧的湖畔,他从未如此思念辰兮。若得她在身侧,自己这满腔的话,也便有人说了。

这些日子对乌惜潺来说,却是无比安宁而幸福的。虽然龙寂樾始终未与她说上几句话,但她明白男人总有男人的事要做,女人本不该过问太多。

男人驰骋天下,女人相夫教子,三纲五常,大抵如此。

所以,每日得在湖边看着龙寂樾舞剑,待他累了,为他擦一擦汗,再一起吃点东西,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她已不再害怕一个人住在石屋里,只是每天傍晚要和龙寂樾分别之时,总会有些舍不得,盼望着他能多留片刻。

最好...能留下不走了...

这种心情变化着实经历了一个过程。起初她纠结龙寂樾是否该与自己同寝,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但见他从不逗留,又不免失落。

后来一想,大婚典礼未成,严格说来他们还不算夫妻,或许龙寂樾是碍于礼数,想等日后补办了婚礼,再行周公之礼。如此一想,转而心中暗暗赞许他是正人君子。

再后来,想和他时时刻刻在一处的心意愈发强烈,且在内心深处早已将他当做夫君,便盼着他能主动一些,哪怕粗鲁莽撞,自己也是欢喜的。

每每想到此节,便面红过耳,浑身发烫,恨不得跳到冰水里去。

但她却不知该如何讨他欢心,该如何做才能挽留他度过一晚。她自小锦衣玉食,受礼仪教化,所读之书尽是《女则》《女训》之类,从不知男子为何物。后来偶然接触了一些戏文话本,崔莺莺和张生的幽会令她心跳不已。

所以一见钟情,是她对男女之情的全部想象。

苦闷过后,她又渐渐想开了。横竖心上人就在眼前,也跑不到别的地方去,能这般天长日久地守着他,朝夕相对,总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这天清晨,在龙寂樾未到时,乌惜潺偶然在石床底下发现了两个石坛子。费力挪出来,掀开盖子,酒香四溢,竟是两坛子陈酿好酒。

乌惜潺惊讶之余,心念一动:“寂樾哥哥练剑辛苦,就拿这酒给他一个惊喜,他定然喜欢!”忍不住捂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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