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世间的很多事,到头来,又有哪一件不是笑话呢?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罢了。当跳出现象后,便立刻看到真相,还原本质。既然过去了,那就随它去吧。咱们去对面看看吧。”苗景仙指着南边的小区。“嗯,走吧。”小钰应声道,两人穿过前方广场和马路周围的施工工地,和几位身穿深蓝工服,头戴橙色安全帽的工人打声招呼后,由欧式的黑色雕花大门进入小区。海市的建筑十分有意思:站在大门外,远远望去,楼宇之间间距规律,高度统一,整体黄灰配色,看上去,十分规整。倘若你置身于楼宇间,就会发现楼宇间间距大小相差悬殊,疏则疏,密则密,高高低低,楼体五颜六色,宛若迷宫。当两人经过一栋楼时,突然,从7层的窗户缓缓飘落一张大概B5大小的一幅涂鸦,看上去似乎是个孩子画的,醒目的红蓝黄绿配色、大胆的笔触、怪诞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十分生动:这幅小小的马克笔涂鸦,画的正是海市这一带的光景,有建筑、有商铺……苗景仙指着小钰手上的涂鸦说:“钰儿,你看右边的商铺就是小区旁边刚开业不久的那家店,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呗。”“好啊,我看中间的这栋楼很像前面的8号楼哦,景仙,你看看,是不是它?”小钰指着他们不远处的一栋楼问道。苗景仙顺着小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对,是它。这园区内,还有一家独门独栋的菜馆儿,居然叫听雨轩,也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怎么想的,店面外观搞得像个麻将馆儿,却取了个十分文雅的店名儿,每次我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不好意思呢。待会儿往前,路过8号楼,你就能看见。”“啊?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不好意思呢?菜馆儿又不是你开的,再说了,你脸皮厚的跟三角轮胎一样,看不出来任何变化的。”小钰笑着回答。“不是的,钰儿,你看我的脸,都红了,现在。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苗景仙认真地问道。“没看出来,我看还是和原来一样。你别看这店的老板盖了个麻将馆儿风格的菜馆儿,他既然能想出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来,那说明心里还是很向往诗和远方的,哈哈哈……”小钰调侃着憨憨的苗景仙。“好啦,钰儿,你别开我玩笑了,再开我玩笑,我真得吹吹空调降降温了。”苗景仙解释道,黝黑透红的皮肤上微微渗出几颗汗珠。

果然,走到8号楼时,他们看到了那家独门独栋别出心裁的,民国风麻将馆儿装修风格的菜馆儿。当他们经过7号楼,来到6号楼的门口时,小钰无意中见到一个一身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从电梯里走出:她肤色惨白,冲着小钰和苗景仙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电梯出口左手边的楼道对侧出口。当红衣女子踏至室外绿色草坪的那一瞬间,摇身一变:一个身穿蓝白配色长袖校服,背着黑色书包的十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远处。小钰看着那个变身为男孩儿的女子,瞬间知道了她此刻要去幽会一位漂亮学妹,所以才幻化成学妹喜欢的模样。“景仙,现在这阴间的魂灵也这么随性调皮吗?男变女,女变男?”小钰打趣地问道。“当然,他们和阳世的人一样,可能生前有一些美好的愿望未能实现,到了阴间,自然也会保持着原有的心念、习惯。”苗景仙笑着答道。

在五颜六色的园区里转了一圈儿后,两人又从来时的大门走出,不远处的塔吊和装载机还在运转、工作着。小钰和苗景仙随意走入一家小店,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导购热情地走上前,向他们打招呼,介绍着店内出售的物品。一身藏青西装和白衬衫,随着领口处飘逸的暗红色蝴蝶结,在哒、哒、哒的阵阵沉稳轻快的黑色高跟鞋的晃动下,这位挽着简单发髻的年轻导购,全身都洋溢着青春与活力,令人心情极为舒畅。店内的色调是干净简单的白色,米色灯光和淡蓝色灯光穿插照明,冷暖相间,十分特色。西侧的墙壁上挂着几个圆形的现代钟表,直径在45厘米左右,还有一些是年代久远的老式钟表,极为陈旧,有些是东方款式的,有些是西方款式的,属于古董类,适合收藏。西侧墙壁的后方是通往二层的楼梯。此时,导购正忙着和另外一位顾客沟通、介绍货品,小钰和苗景仙则随意欣赏着店内陈列的各种小玩意儿。偶然间,小钰瞥见摆放在玻璃柜台上的一个音乐盒,这是一只陶瓷材质的圆形奶油花边儿的盒子,中间有一只白色的天鹅,两侧各有一个高约12厘米带翅膀的小天使。天使的卷发是淡黄色的,一个小男孩儿形象,一个小女孩儿形象。小男孩儿左手拿着弓箭,小女孩儿右手怀抱竖琴,淡黄色的卷发上,围了一圈儿白色的花环,三五绿叶作为点缀,十分可爱。当摁下盒子顶面的按钮时,这个直径约25厘米的音乐盒开始缓缓转动,音乐也随之响起,中间的白色天鹅慢慢从水平线处升起,渐渐高出两个小天使。这只精巧的粉蓝黄白基调的小玩意儿,引起了小钰的兴趣。除了音乐盒精美漂亮的原因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她刚刚触碰按钮摁下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这只音乐盒生前的主人与部分过往。而且还是和舅舅有关的。音乐盒的主人是舅舅年轻时,同所师范学校的一位女老师。两人当年相恋,后来由于女方父母反对,这段恋情便不了了之,为此,舅舅还伤心了好长时间。相恋期间,那位女老师还曾将两人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记在了一个硬皮本上,每一页除了隽秀的字迹,还贴了两人的各自照片、合照。后来,女老师嫁给了父母指定的结婚对象,一生倒也过得平淡幸福,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十分孝顺。女老师于六十多岁时,寿终正寝,安详离世。小钰没想到,自己的舅舅在年轻的时候,居然还有这样一段风流韵事,也令她颇感意外。

随后,小钰和苗景仙离开那家小店,去了来时路上的那一带市肆,苗景仙顺便送小钰回去。这里的市肆白天十分热闹:唱戏的、杂耍的、卖些吃食的,几乎遍布整条街巷,完全没有夜里时那般阴森鬼魅和恐怖。这里的东西,各个年代的、朝代的都有。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经过一座戏台时,小钰偶然瞥见那三尺红台之上的女子,身着白衣,头戴点翠,白衣领口、前襟、裙摆处绣着的朵朵牡丹和花鸟蝴蝶仿佛富有生命一般。这身杜丽娘扮相,唱着昆曲的女子却没有像杜丽娘那般幸运,因情而死又因爱复生,最终她与人世遁入空门的“柳梦梅”阴阳相隔,而她自焚于那场大火里,葬身于火海中。这一切皆源于那名男子的母亲棒打鸳鸯,设计陷害生前的女伶,最终导致两位恋人互生嫌隙,酿成千古悲剧。那女子的魂灵日日夜夜都站在这红台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唱着《牡丹亭》。

两人行至街头拐角处,远远地看到:一对宋代贫苦夫妻正在为琐事争吵着,衣衫褴褛的年幼孩子站在一旁,呜呜的哭着,他用脏兮兮的手臂不停地擦着眼泪,脚边还放了一只矩形的石槽,石槽里摆放着由朱砂雕刻而成的河山风光与人物,十分鲜红夺目,漂亮极了。丈夫大声斥责着瘫坐在地的妻子,破口大骂她不守妇道,败坏名节。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丈夫嗜赌成性,最后家徒四壁,生计都成了问题。妻子颇有几分姿色,与当地的一位富商来往密切,通过富商拿到些财物,勉强维持生计。丈夫让妻子交出私房钱,妻子却转身给孩子买了他最喜欢的朱砂雕,丈夫恼羞成怒,呵斥妇人,拳脚相向。

小钰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感慨道:“这阳世的鸡毛蒜皮已经够让人劳神费心的,可这阴间的有些魂灵们,在死后,依然没有幡然醒悟的也不在少数。仍旧重复着生前的种种恶习,最终还是苦了孩子。”“钰儿,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是咎由自取啊。明明有改过的机会,偏偏自欺欺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叫醒一个总装睡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醒来。”苗景仙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平静的答道。“所言极是。景仙,就送到这儿吧,你快快回去吧,还有公务在身。”小钰对景仙微笑着。“没关系的,钰儿,我送你离开,这样无论你遇到什么情况,回头时都可以看到我,等你走了,我再回去也不迟。”苗景仙憨憨地笑着答道。“好吧好吧,那我先回咯。”小钰冲着他调皮地眨眨眼睛。“嗯,路上小心些,有事随时找我,当然,没事也可以找我的。”苗景仙望着小钰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虚空中,从此,他心中的牵挂又添了好几分。

写于2024年4月13日?甲辰年三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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