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黄河,便到了蒲京,这是黄河下游最大的渡口,一路上,冯诞给萧君泽讲起了朝廷如今的势力分布。
帝族十姓、汉人门阀,是平城中两个最大的势力,他们垄断了平城的所有土地,其中,帝族以步六孤睿为首,汉臣以李冲为首。
“尚书李冲不但是陛下的太师,还曾是文明太后最钟爱的宠臣,”冯诞坐在马车上,目光露出回忆之色,“他生得俊美非凡,三长与均田之制,均在太后支持中,由他推行而出,当初太后想要废了陛下,立太子为新帝,就是被李冲劝说都作罢,也是你最需要注意的对手。”
“这话说得,”萧君泽拿起车里放的一枚李子,咬了一口,“我一个庶民,哪敢和大尚书起胜负心,绝对不可能!”
“那可由不得你,”冯诞摇头道,“李冲自从任尚书令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不喜文官忤逆他的意思,君泽你自问,可是个听话懂事的?”
萧君泽微微一笑:“如此权臣,陛下怕是容不下他太久吧?”
“非也,”冯诞说到这,目光透出一丝玩味,“就是他说服陛下,重定门阀,改设九品中正制,改汉姓,改汉家衣冠,你先前在陛下那的说辞,似乎正与他相悖啊?”
萧君泽目光微动,递给冯诞一枚李子:“多谢指点。”
“不过你倒不用担心,他如此在洛阳,主持迁都大事,平城之事,大多交给他的姻亲清河崔家处理。”
说到清河崔家名字,萧君泽不由疑惑:“崔家不是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杀干净了么?”
“不是正房,是旁枝,”冯诞正要继续说下去,旁边突然有人禀报,说是前方械斗,挡了去路。
于是冯诞起身出了马车。
萧君泽有些好奇地探出头,就见的前方两群衣衫破烂的村民,大约有十几个,正拿着农具,打成一团,地上已经有了好几具没声息的尸体。
冯诞皱眉,让随从上前将他们分开。
他身边都是全甲的禁卫,五个人瞬间冲入战阵,马鞭挥了十几下,便将这些个村民打得嗷嗷叫唤,他们看到是朝廷精兵,都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不敢有一丝反抗的心思。
为首的将士喝令他们退开,让出路来。
村民们不敢违抗,让出路来,还有人主动上前,把几具尸体也从路上拖开。
车队也在他们的拖攥中继续前行。
突然间,一具尸体身下突然冒出一个小孩子,几乎是瞬间就抱住那个埋头拖动尸体的汉子,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脖子,瞬间,鲜血飞溅得老远,路过的萧君泽无端遭了麻烦,一缕温热的鲜血就这样飞溅到他脸上、衣襟上。
“放肆!”一名卫卒大怒,拔起长戟,便要将那孩子连人一起捅穿。
萧君泽皱眉道:“住手!”
……
叫住了卫卒,萧君泽花三分钟处理了这个意外,简单说,就是两拔在商路上赚“外快”的村民抢劫了几个路过的外乡人,又因为分赃不均匀打了起来,那个咬死了仇人的孩子,就是这几个外乡人里唯一活下来的。
“罪者发配六镇为奴,”冯诞不想太搭理这些小事,但看在君泽的面上还是处理了一下,“至于那小儿,把乡人财物还他,托人送他回家。”
不过,这几个遇到意外的外乡人,财物居然只是几件麻衣、三尺丝绢、十几个麦饼。
萧君泽看着那小孩子拿着这点东西,抬起头。
他满脸鲜血,看不清模样,但那眼睛却是剔透的蓝眸,溢满了杀气。
“羯人?”冯诞看了一眼,“居然有未被杀尽的羯人,难怪了。”
羯人石勒曾经建立起后赵政权,后赵被冉魏所灭时,冉闵杀光了几乎所有羯人,不但蓝眼睛的一个没逃掉,甚至有些高鼻深目的汉人也被一起杀了。
“走吧。”冯诞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让人上路。
萧君泽看了那孩子一眼,本想给他一点钱,但他并没有铜钱,于是顺手将手上的一把雕刻零件的小刀丢到他面前。
乱世之中,刀比钱有用。
一番车马劳顿后,一行人在五月初来到了北魏的旧都平城。
平城,后世名为大同,是一块位于太行山以北的狭小盆地,在北魏初立国之时,都城平城几乎是天选之地,很好地均衡了鲜卑往北掌控草原,往南控制淮河以北大片土地。
但在百年后,草原上柔然已经归服了北魏,无力翻盘,南边的汉人也在三长制、均田制的推广下,完全纳入了北魏的统治,再想越过淮河,图谋淮河以南的南朝,平城这个位置,便显得太偏远了。
话是这么说,可当萧君泽骑在马上,来到这座北魏经营了近百年的雄城时,还是能体会到为什么鲜卑权贵不愿意迁都了。
看看这雕梁画栋、看看这牧场庄园,看看这骆驼牛马成群的市井商铺,这里是草原和中原贸易的中枢,已经形成了完整经济圈,人们的生活生产都是数十年形成的习惯,说搬就搬,谁来赔偿他们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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