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帝国的清晨寒冷依旧。

本该是草长莺飞的二月,谁知昨夜却又下了一场小雪,将还未暖起来的那点春意彻底打了个魂飞魄散,让人仿佛又置身于冬日的严寒中。

汉代历来是崇尚谶纬的,如此反常的天气也就给了有心人解读的空间和机会。

所谓谶纬,说白了就是预言。这玩意儿能在汉代兴盛起来,有着种种原因加持,但其中最重要的第一点,就是天人感应学说的流行。

昔年始皇横扫六合,席卷八荒,在秦国严厉的法令下,秦军强大的兵威下,天下苍生莫不战栗宾服。

本质上来说,秦国统一天下靠的是秦法森严,以及远超六国的军事实力。

这套商鞅改革后的法家体系,使秦国变成了真正的军国主义大秦,打天下的时候它无往不利。但等到坐天下的时候,军国主义必然不能长久。

长期处于高压统治下,百姓的神经无不紧绷着。动辄便会触犯律法,轻则流放徭役,重责直接斩首灭族。是以秦法之严,苛如猛虎!

秦始皇统一华夏,功盖千古,他当然压得住整个天下。但人力终有尽时,等始皇帝一死,继任的胡亥自然就扛不住了,于是各地烽烟四起,秦朝仅数年间便国祚败亡。

而后汉朝建立,刘邦有感于秦法严苛,便与百姓约法三章,之后一直采取道家的黄老无为思想治国。

这时候还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汉朝,你刘邦有没有合法统治权。

秦国的合法统治权就是兵强马壮,他嬴政祖上就是秦国的统治者,是周天子亲封的秦公,之后打赢了六国,拿到了天下。

再往前回溯,人家周朝可是天命所归,文王承接天命,武王剪灭殷纣,自然有资格坐天下。

那你汉朝凭什么统治苍生万民?

他刘邦外宣称秦朝残暴,当然不能玩秦始皇那一套,所以他就只能效仿当年的周朝,自称得到了天命。

由此也出现了一个最有趣的历史现象,就是汉代人黑汉高祖的风向。

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里面刘邦的形象虽然知人善用,但个人私德上却是一个十足的大流氓,甚至是一个街溜子的形象。

你看,咱们汉高祖鲜廉寡耻,道德败坏,搞婚外情,甚至背信弃义,前脚刚和项羽定下鸿沟之约,后脚马上偷袭霸王……

但人家还是得到了天下,为什么?

就因为人家是天命所归!

你不服不行,咱们汉高祖就是上苍钦点的人间统治者,他老刘家就该做这个天下。

这种论调,一度成了汉代的政治正确。直到汉武帝时期,一个叫董仲舒的横空出世,又对这种君权天授的说法进行了加固,正是所谓的天人感应学说。

天子对人间拥有统治权,这是毋庸置疑的,是不可否认的,是我儒家大力支持的。

谁敢说不,谁就是乱臣贼子,谁就得死!

但是吧……天子终归是人,也会犯错。那么如何知道天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符合上天的心意呢?

董仲舒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人间的各种自然现象,都是上天意志的体现,称之为灾异。

那么,由谁来解读这些灾异,又有谁来规劝皇帝呢?

当然是我们儒士了!

凭借着天人感应,董仲舒对道家的黄老思想展开了偷袭,一举把自己擅长的儒学摆上了台面,成为官方学说,也把道家逐出了庙堂。

时至汉末,灾异和谶纬早已成为了士人知识体系的一部分,但凡有气候异常的现象,不仅民间会议论纷纷,也可能成为朝堂大佬们党同伐异的理由。

这时候,天子便会罢免三公来平息事态。反正前任皇帝汉灵帝是靠着卖官发财的,越是有灾异,你们越是彼此攻讦,朕就越兴奋,换一批官员,又能有一大笔营收,岂不美哉!

可等到董先生入雒掌权之后,这一套就玩不转了。

因为董先生来路不正,但凡有官员因为灾异而上疏针砭时弊,或是评论天下大势,董先生都觉得是在映射自己。

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现在还不想和这些关东世家彻底撕破脸皮,那就只能忍着。

当然,董先生如果精通地理,就会知道今年气候的异常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小冰期到了。

冰期对于历史的影响是极大的,因为气候异常,粮食减产,百姓食不果腹,自然而然就会导致王朝末期,这是历史规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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