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锦轩已经不能支撑身体坐起来,只能趴在地上按照山崎良久的要求发出:明早九时,大安旅社,312接货,蓝色试剂。而此时,南京接收到的信息,暗语却是一套乱码,接受电报的女子明白是要隐去暗码、使用明码,这是要设陷阱吗,还没等女子想明白,一旁监视的人已看完内容,指示她回复:准时接货,女子只能从命。
此时唐钺与老陈已回到家中轮休,南京回来的老金告诉唐钺,没有找到书京翰,这个人的信息好像刻意被隐藏了,所说的乡下也查无此人,盛婉真也无人知晓。唐钺让老金回去休息,自己也赶紧补觉。
盛墨到家时,阿姐并不在,盛墨已经习惯,倒头睡去。
次日上班时,唐钺和盛墨才知道,于连昨晚已被山崎良久叫去执行任务。几近中午时分,院里人吵车鸣,程立前来汇报,今天在大安旅社诱捕徐伯云的接应人,两个女人,一死一伤,旅社外围三个男的,跑了一个,死了两个。唐钺当时就感到情况不妙,急忙问于连,这么重大的任务,为什么不提前通知自己,于连小声说,山崎医生不让通知,怕泄露消息。唐钺以正常步伐赶到地牢时,一眼就看到了被缚在椅子上的盛婉真,随后盛墨跑来,二人木在那里,因为山崎良久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盛墨首先扑过去扶着盛婉真,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抓她?”
山崎良久看着盛墨的样子有点吃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唐钺,唐钺急忙介绍盛墨是总务处物资调配科长和行动队副队长。
“他们是什么关系?”山崎用目光示意盛墨和盛婉真。
“盛墨十几年前是盛家的仆人,这位女士是盛家的小姐,几天前她刚刚来到上海,暂时住在盛墨家里,他们应有十几年没有联系了。”唐钺极力撇清盛墨与盛婉真的关系,因为盛墨此举很可能会搭上性命。
山崎听后沉吟半晌,示意唐钺到一侧,二人小声商议片刻。山崎的意思是,这个女人是徐伯云的接应人,盛墨与盛婉真有密切接触,有很大嫌疑,应当立即将盛墨控制起来,防止其逃走。唐钺表示明白,吩咐于连将盛墨控制住,于连问盛墨关在哪里,唐钺说地牢已人满为患,先关在他办公室吧,找人看着不要让他随意走动,亦不要让其与外界联系。暴怒的盛墨被强行拉走,一路上仍不甘心地叫着你们抓错人了。
唐钺看向盛婉真,她虽然表面平静,唐钺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恐,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含希望。唐钺此时只有50%的把握,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个八路军女医生,如果真的不是,她就是来自军统,有些熬刑经验,应该可以挺过一两天,但之后就不好说了,76号的酷刑几乎没有几人可以熬过,除非死、除非真的不知道。关于自己这个小组,她仅仅知道76号有一条暗线,对自己影响应该不大,现在和贾宁已死,只要建云裳离开,自己这边就万无一失,想到这里,唐钺向山崎请示,留下于连、程立和山崎良久一起审讯,自己带上王有思去盛墨家进行搜查。
唐钺坐王有思的车,一行人直奔九字街盛墨家,老陈随后则悄然离开。盛墨家里还有一些新买的东西没有打开,女人的东西并不多,大家从里到外检查,正经忙活了一阵,没有什么违规的东西。唐钺倒是看到盒里已经坏了的竹荪糕,赶紧扔到垃圾袋里,吩咐王有思,把女人的东西装箱带走,把垃圾顺便带到楼下扔掉。
中午时候,老陈告诉唐钺,建云裳已离开上海。
下午唐钺替换程立参加审讯。盛婉真身上已经被皮鞭打得衣衫破烂、血肉模糊,毫无一丝活力,看到唐钺,眼里稍微有了一阵泪光闪烁。虽然她如此陌生,但看着这张脸,唐钺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揪了起来。唐钺看着上午的审讯记录,还好,她一上午什么也没说,估计也吃尽了苦头。山崎让打手从刺栏上放下盛婉真,她趴在地上,开始痛苦地呻吟,蜷缩着身体,在打手继续袭来的皮鞭下抽搐呻吟。唐钺强忍着心里的颤抖,不得不直视着这个可能相识的女子,应该不是她,唐钺心里反复确认着,以减轻自己心里的疼痛。这个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女人,慢慢停止了身体抽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后面被撕裂成布条的上衣,由于身体的扭动被拉至脖颈处,露出沾着血水和鞭痕的后背,唐钺不由一怔,忽然想起山中石缝中那个甄医生的背影。
当年唐钺和那位甄医生在石缝中躲藏的时候,唐钺由于失血过多、新伤加旧伤复发、饥寒交迫等各种因素,昏昏沉沉的时候居多,每每醒来都是甄医生抱着自己,二人依偎在一起,但有一次白天唐钺醒来时,甄医生背靠着自己面向石缝出口处正睡着,她后背的衣服几乎都撕下处理他的伤口了,那时她露出的后背左半部分,三处醒目的伤疤吓了唐钺一跳,应该是几处陈旧性刀伤。唐钺不敢再看,扭身背靠着她沉沉睡去。日本人撤走后,甄医生用树枝做的简易担架拖着他走的时候,唐钺也看见了那些疤痕,由于用力拖拽,那些疤痕显得像是要破裂一般。唐钺身不能动,又不想让衣冠不整的甄医生尴尬,所以一直闭着眼睛佯装昏迷,虽然因拖曳产生的伤口疼痛让他难免发出轻微的声音。
唐钺看着地上的盛婉真,虽然血水浸满后背,但分明没有刀痕。唐钺在军中也是几度负伤,身上疤痕也有几处,都是军刺的杰作,多少年也未能消去。唐钺忽然觉得心头疼痛好像忽然消失了一些,脑子也清晰了起来,她不是那个人。他一中午都在害怕,她是那个人,害怕真是那个人,他将如何营救,即便搭上自己性命。纠结头痛了一中午的唐钺,忽然觉得事情好办了,军统的规矩,这个女人找个机会自己做个了断就行了,她衣服下摆处应该有一颗能够快速自我了断的药丸,因为那个地方多了几条针脚,山崎还是不太熟悉军统的这条缄口守则,仅仅把领口处的毒药丸搜走了。这个女人不想了断自己,应该是还抱有什么希望,估计是盛墨。唐钺想到这,看到盛婉真被打手弄醒,遂开口向她讯问:“盛墨在日本人手里,再不说,盛墨的命也难保了”。盛婉真闭上了眼睛,唐钺想,她听明白了,盛墨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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