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苑里, 申少扬、祝灵犀和富泱端正地坐在?桌边,一人面前一杯清茶,犹然冒着热气。

仙君遵守了先前的承诺, 请他们喝茶。

顶级的阆苑雪,一两能抵万铢清静钞的极品, 就?这么一杯下肚,胜过寻常修士三年打坐修行。

申少扬试着喝了一口。

丹田涌动出汩汩灵力, 比他刚晋升金丹时还多?,一下子?就?将他强行突破后的虚弱状态驱散了。

土包子?捧着杯子?都不敢再张嘴。

这辈子?没喝过这么贵的茶,也很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了。

“仙君。”祝灵犀率先放下茶盏, “多?谢仙君款待。”

严谨沉静的符修少?女只修道?心, 不重外物,视极品阆苑雪为常物,目光直直地望向?化神仙君,“仙君将我?们带来阆风苑内,大约是不想?将往事说给不相干的人听?。现如今已没旁人, 仙君可否应诺,回答申少?扬的问题?”

申少?扬悄咪咪地朝祝灵犀看?过去:他方才在?万众瞩目下说得毫不磕绊,现在?和仙君闲坐饮茶了,却闷不做声了。

谁能想?到祝灵犀也这么八卦!还这么胆大!

曲砚浓从申少?扬的惊人请求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了,现在?只剩下似笑非笑。

她还以为像申少?扬这样的奇葩少?有, 没想?到就?在?本届阆风之会的青鹄令持有者中,还有一个祝灵犀。

现在?的小修士真是和千年前不一样了, 她放下茶杯, 目光散漫地扫过眼前三个小修士。

“没什么有意思的。”

“既然是魔修, 做什么都很正常。”

*

曲砚浓第一次见卫朝荣,真的认定他是个见色起?意、追逐色/欲的色魔。

一切缘分始于一次无目的的游历。

碧峡魔修数量不如金鹏殿那么多?, 但也有百千人,大多?数不得檀问枢的关注,在?迎高?踩低的魔门中,自?然倾向?于抱上一条大腿。

曲砚浓几乎算是檀问枢一手养大的嫡传弟子?,她还没结丹时,就?已经被许多?同门盯上了,其中不乏自?诩相貌出众,想?要自?荐枕席的男修。

作为追逐欲望的魔修,曲砚浓对爱欲并不排斥,她能对卫朝荣见色起?意,当然也会欣赏旁人的容色,并因此多?出一点宽容。

在?所有对她大献殷勤的碧峡同门里,容色最出众的那个男修姓郝,天赋一般,明明年纪比曲砚浓大,却总是恭敬而不失亲昵地叫她“师姐”。

曲砚浓当然不是那种礼貌推辞的人,于是也很不客气地管人家叫“郝师弟”。

她喜怒无常,性情冷酷,郝师弟既怵她,又由衷地恋慕依赖她,被她颐指气使地团团转,下次还是颠颠地跑过来献殷勤。

郝师弟邀请她一同去古魔修洞府历练,曲砚浓闲得无聊,很干脆地答应了。

在?魔修洞府的阵法外,她见到了卫朝荣。

洞府尚未完全开放,阵法依然保护着旧主?的遗留,闻讯而来的魔修们并不急着闯杀阵,而是在?杀阵外数着时辰,等待杀阵衰减到最弱的时刻。

等待的魔修多?了,很少?不起?冲突,不是这个有宿怨,就?是那个有新仇,再夸张些,一次对视都有可能引起?彼此的厮杀。

当一个人长期活在?尔虞我?诈和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很难不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激烈而残酷地处理一切突发事件。

曲砚浓和郝师弟到杀阵外的时候,正好见证一桩厮杀决出生死。

“锵——”

沉银刀罡隆然落下,在?坚于金铁的黑岩地面上留下一道?深幽不见底的沟壑。

沟壑蜿蜒形成的那一刻,曲砚浓的脚尖正好踏在?三步外。

十步外,青年神容沉逸冷峻,坚硬的靴头踩在?濒死魔修的后脑上,微微用力,“砰”地一声,将那个濒死魔修的脑袋踩得粉碎。

一地红白,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他身上,染上一身血腥气。

他冷淡地抬起?头,正好望见沟壑后的她。

目光相对,他定定凝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像是一簇野火旺炽焚燃。

曲砚浓确定她先前从没见过他,可男情女爱的事,本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目光一对,她心里就?有数了。

这人是谁?

她没开口问,只是偏过头,瞥了郝师弟一眼。

“曲师姐,这人名叫卫朝荣,是金鹏殿的外门弟子?,近两年来声名鹊起?,下手狠辣,性情暴虐古怪,我?上次听?人说起?,金鹏殿的弟子?都叫他‘血屠刀’。”郝师弟灵识传音给她,隐晦地说,“他就?是个疯子?。”

曲砚浓挑眉。

“疯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在?她面前这么称呼另一个魔修,从前这个称呼总是属于她的,哪怕是试图讨好她的碧峡同门,心里也认定她是个性情无常的疯子?,更?不会在?她面前用这个词形容旁人。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卫朝荣,很感兴趣地打量着他。

他比郝师弟长得更?英俊,也比郝师弟更?高?大挺拔,气度卓然,像一柄锋锐的冷铁刀刃,森然地绽着寒光。

她望着他,他也没挪开目光,凌然立在?原地,连脚步也没动,定定地盯着她。

“阿浓师姐,我?们走?吧。”郝师弟大约是窥见了她对卫朝荣那不寻常的关注,察觉到面前这个满身血气的刀修对她的吸引力,顿生警惕,故意开了口,叫她叫得很亲密,“别让这脏东西污了眼。”

说的是脏东西,好似指的是地上的血污,可郝师弟的眼神瞟了瞟,却看?着卫朝荣,意有所指。

杀阵前一片沉寂。

没人认得郝师弟,但每个人都认得他身侧的曲砚浓,郝师弟跟着曲砚浓来到这里,众人便把他当作曲砚浓的附庸,他挑衅卫朝荣,多?少?就?意味着曲砚浓的挑衅。

方才卫朝荣被人恶意挑衅,反手就?让对方死得不能再死,动手干脆利落,手段狠辣残忍,在?场没人想?去招惹他;而曲砚浓更?是声名在?外,无人不知的碧峡嫡传弟子?,实力、脾气、底气都远超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出现在?这里,便已引起?所有人的忌惮与畏惧。

如今这两个狠角色对上,其余人是既惊又喜,既害怕被殃及卷入,又暗暗期待他们能打得两败俱伤,让他们捡漏。

卫朝荣终于移开凝定在?曲砚浓身上的目光,目光锋锐,冷漠地瞥了她身侧的郝师弟一眼,又重新望向?她,倏然开口,“他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你竟也愿意带在?身边?”

他定定地盯着她,“那你还不如试试我?。”

试试?怎么试?哪种试?

什么地方不中用?

杀阵前的氛围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郝师弟对曲砚浓的殷勤、对卫朝荣的警惕,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魔修追逐欲望,最熟悉男欢女爱,怎么会看?不明白?

中用不中用,说的无非就?是床帏间的那点事。

卫朝荣对郝师弟的挑衅不作反应,反倒是对着曲砚浓说郝师弟中看?不中用,让曲砚浓试试他,这其中的暧昧和挑逗,根本无需言明,自?能意会。

曲砚浓也有一瞬愕然。

自?从她凶名越来越响之后,已很少?遇见敢色胆包天地挑逗她的人了。

可是很奇怪,卫朝荣说起?这话时,并不带有轻浮龌龊的气质,就?像是他提刀出刀,只是一种冰冷而专注的沉定,几乎叫人从背脊到脑后蓦然升起?一股沸麻的奇异感觉。

她是越来越荤素不忌了,她心不在?焉地想?,什么脏的坏的都想?试试,真是怪得很。

吸引归吸引,她带着郝师弟出门,郝师弟就?是她身前的一条狗、一只鸟,是她的装饰品。

她的东西,轮得到旁人来挑三拣四?

曲砚浓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就?很中用吗?”

卫朝荣目光凝定。

他开口半点不带犹疑,语气沉冽,“中用不中用,试过就?知道?。”

嚯!

杀阵前的魔修人人神色古怪,一副看?到一场绝世大戏,偏偏不能大声起?哄或议论,只能憋着不动的模样。

这个“血屠刀”还真是色胆包天啊,曲砚浓都那副杀机暗藏的神态了,他居然还敢往下说,也不怕曲砚浓转眼就?翻脸,直接把他头摘了。

不得不说,带点暧昧桃色的针锋相对,肯定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抬眼一望,杀阵前的魔修个个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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