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魁朝外望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没应声,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不经念叨。”
夫妻俩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了汪新的声音:“马叔在家吗?”
王素芳站起身,回应着:“小汪回来了!小汪,你马叔在家呢!”看到汪新进来了,马魁扫了他一眼,还是没吱声,又埋头熬药。王素芳亲切地问汪新:“小汪,你这是放假了?”
“那就不怪我了。”
“回来参加大比武。”
“没看出来。”
“这是正事,赶紧坐,跟你师傅好好唠唠。”王素芳说完,转身就走了。
“少跟我提他,他不在,我这心情好得不得了。”
汪新走到马魁身边,马魁依旧冷着脸,问:“这是刚回来呀?”
“我也说不明白,就是觉得自打小汪走了后,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站就到您这儿了,还没回家呢!”
“闹腾不行,消停也不行,你想怎么样?”
“怎么头一个就奔我来了?”
“不是一个闹腾法。”
“想您了呗!”
“马健不挺闹腾的吗?”
“少来这套,射击比赛报名了?”
“以前,家里动不动就锅碗瓢盆一起响,现在可好,掉根针都能震着耳朵。”
“我们所拢共没俩人,也就只能派我出战了,将就将就吧!有日子没打枪了,手有点生。”
“这不忙着呢!再说,你也没跟我说话。”
“对呀!你是小枪王。”
铁路大院里,王素芳把暖壶放在橱柜上,望着正在熬中药的马魁,问道:“回来一句话都不说,老马,你到底怎么了?”
“枪王不敢当。”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金秋十月。射击比赛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汪新逮着空回了一趟家,少不得要来气气师傅。
“这出去练跶练跶,还知道谦虚了。”
汪新抬头对着他的背影,扯着嗓门说道:“等我拿了第一名,你们就知道汪小爷的本事,不是吹的了!”
“等得了第一名,再吹也不晚。”
“弄得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林建军说完,不再理他,走出了宿舍。
“你得小心,别虎头没当上,再做了猪尾巴。”
汪新头也没抬,满脸得意地说道:“独门绝技,专门练心的。”
“您是我师傅,我要是当了猪尾巴,那您不就是那个什么吗?”
“这是啥练法?”
“你说什么!”眼看马魁怒火起,汪新赶紧笑着说:“手腕子要紧,等比完赛,我再来。”说完,转身往院子外面开溜。
“对呀。”
王素芳端着水杯走了过来,看见汪新开溜的身影,问道:“小汪怎么走了?”
“拿针扎大米粒也叫训练?”
马魁生气地说道:“那小子,是故意气我来了!”
“谁说我没练,这不都在手上转着吗?”
“你俩是一见面就掐,也好,屋里倒是来点动静了。”
一下班回到宿舍,汪新拿着缝衣针,闷头在一粒大米上穿洞。林建军站在一旁,看不明白他在搞什么,不解地问:“汪新,你不是要参加射击比赛吗?怎么不去训练呀?”
汪新刚走到院门口,迎面碰上了下班往家走的马燕,马燕一见是汪新,心里乐开了花,她笑意盈盈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去忙吧!别耽误了巡逻。”汪新向杨所长敬了个礼,步伐欢快地朝外走去。
“我回来不行吗?”汪新故意反问道。
“想参加就参加呗,但回来后,得把耽误的工作补上。”见所长同意了,汪新心里可高兴了。他大声说道:“行,我一定争取拿到好成绩!”
“能不能好好说话?”
“就是射击比赛的事,我可以参加吗?”
“我回来参加射击比赛,到时候你要是没班,给我加油去。”
“我知道。”汪新说着,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杨所长,杨所长扫了他一眼,低下头翻阅着手里的文件:“还有事吗?”
“我才不去,除非你请我去。”
“那也不能放松警惕。”
“不去拉倒!”
“没大事。”
“拉倒就拉倒!”马燕说完,嘴巴一噘,眼眶一红,掉头就往家走。
待汪新软磨硬泡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时,杨所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最近巡逻,挺顺利的?”
汪新望着马燕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满心欢喜。他知道马燕的脾气,也知道马燕在乎他。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马燕的背影喊道:“我真诚地邀请马燕同学,观看我的射击比赛。”
汪新心里火急火燎的,他不管不顾地一边说着自己在上警校时获得的优良成绩,一边细数着自己这段时间对于车站广场巡逻的工作表现。尽管如此,杨所长仍然像没听见似的对他爱搭不理。
“这话还中听,你能不能行啊?别到时候,我一顿加油,你比了个最后一名。”马燕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声说道。
汪新哪里知道,马家因为他闹得不愉快,他整天琢磨着找机会破个大案子。听说局里搞射击比赛,汪新找到杨所长主动请缨,想代表派出所参赛。杨所长坐在桌前看着文件,既没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他。
“放心吧!起码也是个倒数第二。”
王素芳看着闺女,又转过头朝里屋看了看,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我还是不去了,省得丢人!”马燕说着,风一般地朝家奔去。
“说对说错又能怎么样,吃你的饭吧!”王素芳没好气地冲闺女说道。马燕冲母亲做了个鬼脸,继续低头吃起饭来。
汪新看着马燕奔跑的背影,浑身涌起一股暖流。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当着马燕的面,拿下射击比赛的第一名。
马魁一走,马燕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悄声问:“妈,您说我说错了吗?”
金秋十月,局里大比武隆重举行。
“我看看马健去。”马魁说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冲冲地去了里屋。他望着熟睡的小儿子,忍不住想起马燕小时候,心里的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射击场内,各派出所参赛人员个个精神抖擞,主席台上,局领导和公安分处领导端坐在桌前。
眼看父女俩之间的火星子升级,王素芳急忙大声制止道:“吃饭呢,别吵吵行吗?”
场馆内传来大赛主持人姚玉玲热情洋溢的声音:“各位尊敬的领导,亲爱的同志们,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参赛选手做好赛前准备。”
“我就看不起他,不行吗?”
赛场上,汪新和另外四个参赛选手站在枪靶前,他们正检查着手枪。
“您不能看不起人。”
牛大力、老吴、老蔡、老陆和汪永革等人在射击场外隔着玻璃窗围观。
“我告诉你,就他那副熊样,一辈子也赶不上我!”
听到姚玉玲的声音,牛大力心情荡漾着说:“还是咱小姚的嗓门亮堂,跟收音机里一样一样的。”
“现在,没您厉害,可他年轻啊!等到了您这岁数,就不好说了。”
“那可不,嗓门不亮能让公安分处借过去吗。”老吴接话说。
“你说他比我强?”
射击场外的另一边,马魁隔着窗户看比赛。这时,一位熟人走过来问:“老马,你咋不进去看呀?干吗跟我们在这儿挤着。”
“挺好的,刚破个案,还差点把犯罪分子的手腕子掰断了。”马燕说着,看了看父亲,笑了笑,又说:“严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马魁笑着说道:“都是领导,不习惯。”
“睡着了,咱们先吃。”一家三口,闷声不响地吃着饭,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王素芳问:“燕子,小汪怎么样?”
姚玉玲那激昂的声音再度传来:“射击比赛开始,第一组上场选手分别是,站在第一靶位的红阳站公安派出所的汪新同志;第二靶位的是春林站公安派出所的薛振山同志;第三靶位的是吉平站公安派出所的王力刚同志;第四靶位的是哈城站公安派出所的李亮同志;第五靶位的是宁阳站公安派出所的孙晓凯同志。”姚玉玲话音一落,观众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夫妻俩还在斗嘴,一看马燕出来了,双双抿紧了嘴巴,马燕望着母亲,问道:“马健呢?”
汪新第一个走到枪靶前,只见他目光坚毅,双手有力地擎起手枪,瞄准枪靶,“砰”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十环。场内立即响起一片惊呼声。
“最好拿糨糊给我嘴糊上。”
赛场外,马燕姗姗来迟,被拦在了射击场外。她不断地和警卫解释:“我就进去看看,我爸是警察,我也是家属,怎么就不让进呀!”“姑娘,这射击比赛,万一有个擦枪走火的,谁负责?您就别让我为难了,要不你就跟旁人一样,在这外头听听声得了。”
“保持住。”
马燕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她有些失望地朝四周看看,只见铁路职工们把射击场窗户围得满满的。她突然听到广播里传来姚玉玲的播报声:“汪新同志的第一枪就正中靶心,击中十环,这是个开门红啊!”
马魁佯作微笑状:“这样总可以了吧?”
马燕立扫满脸的失望,激动地大声喊道:“汪新加油!小枪王加油!”
王素芳忙给丈夫使眼色,说:“你少说两句,别满脸深仇大恨的。”
马燕的喊声被牛大力听到,他挥着手冲着马燕喊道:“燕子,来这边。”
马燕点了点头,去里屋洗漱。马魁抬了抬眼皮,说:“看看几点了?天都擦黑了!不像话!再这么下去,就该夜不归宿了!”
在牛大力的帮助下,马燕成功挤开一条通道,来到了汪永革身边,她兴奋地说:“汪叔,咱们一块给汪新加油!”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这时,马燕从外面走了进来。王素芳一看见闺女,心疼地说:“燕子,正等你吃饭呢,赶紧去洗洗。”
汪永革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他不动声色地打心里为汪新捏了一把汗。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射击场内不断响起的播报声说汪新此次命中靶心,他紧攥的手心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行,她顺气了,我憋着!”
面对前五枪打出的好成绩,汪新并不敢放松,他全神贯注地望着远处的靶心,姚玉玲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汪新同志前五枪打出了四十九环,这个成绩已经给其他的选手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希望汪新同志再接再厉,取得更优秀的
“到时候我跟她说,我身体又不好,马健就够闹腾的了,你消停消停吧!”
成绩!”
“那就不管了,下回还让她去?”
其他的参赛选手也不甘示弱,个个紧追不舍,把比赛不断地推向了高潮。
“一唠就得唠出火来了!”
随着最后一枪命中靶心,汪新收回枪,场馆内响起了姚玉玲激动的声音:“汪新同志十枪打了九十八环,这样的成绩太惊人了!我们为汪新同志喝彩!”
“找她唠唠还不行?”马魁一听妻子这番话,又气不打一处来。
领导们纷纷点头称赞,起身鼓掌,观众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直到晚饭的时候,马魁才带着马健回来。王素芳坐在餐桌旁,看着马魁的脸色,轻言细语地说:“一会儿等燕子回来了,你别说她。”马魁没回应妻子的话,转身把闹觉的马健抱进里屋哄睡了,才回到外屋,准备吃饭。
场外的马燕更是一蹦三尺高:“汪新,好样的!”
“这还惹不起了。”马魁说着,抱起马健,走出家门。
颁奖仪式开始,先从第三名开始,然后是第二名。当姚玉玲要宣布第一名的时候,整个场馆都安静了下来。“第一名,红阳站公安派出所汪新同志!”
“你不吵吵,我就不慌了。”王素芳说完,甩开马魁扶她的手,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提着笤帚走了。
现场掌声雷动,马燕拍得双手通红,脸上满是自豪。
马魁连忙扶住她说:“别扫了,进屋躺会儿去!”
站在领奖台上的汪新一脸骄傲,他举着手中的奖杯,兴奋地向观众挥手
王素芳夹在丈夫与闺女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对父女,让她操不完的心。她见丈夫这么生气,自己也气不打一处来,就觉胸口一阵疼痛,她赶紧用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致意。
“那也不能全遂她的心思!”马魁生气地高声道。
姚玉玲望着台上青春洋溢、闪闪发光的汪新,一时有点失神。场外的牛大力为发小汪新高兴的同时,自己不禁有些失落。一旁的老吴看在眼里,他捅了捅牛大力的胳膊,故意说道:“大力,瞧瞧人家。”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燕子她一直憋闷着,我都怕她憋出病来,这好不容易歇个礼拜天,就让她顺顺心、透透气吧!”
“等将来咱们铁路举办技能大赛,我也得让小姚把我的名字念出来。”牛大力不服气地说道。“大力,谁念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绩。”“除了小姚,谁念都没意义。”这时,姚玉玲的声音再度响起:“下面,请汪新同志讲话。”
“那你就让她去?”
汪新来到话筒前,他先后朝主席台的领导们和台下的观众敬礼,然后清了清嗓子:“领导们好,同志们好,我是汪新,来自宁阳铁路公安分处红阳站公安派出所,我在党和国家的培养下,以及领导们的关怀下,才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感谢党,感谢领导!”
“怕你不让她去呗。”
汪新一边说着,一边寻找着师傅马魁的身影,令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寻找,就是不见马魁的身影。
马魁的脸阴沉着,看着正在扫地的妻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去找汪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挤在场外围观人群中正要离开的马魁,突然听到了广播里传来汪新的声音:“当然,还要感谢我的师傅马魁同志!是他对我进行了严格的管教和训练,在一次次的行动中,他言传身教,把他宝贵的经验传授给我。在他的鞭策下,我渐渐地理解,当一个合格的警察,有多么不容易!我能有今天的好成绩,我要感谢我的师傅马魁同志!”
天空的云黑沉沉的,像是随时要砸下来。
马魁听到汪新这番发自肺腑的感谢话,不觉眼睛有点湿润起来。
“巡逻去吧!”这句话,汪新真是听腻了,也烦了,但又没辙。他来到广场上,使劲地跺了跺脚,他的壮志雄心,似乎要被这广场巡逻束缚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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