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好多人啊……”年幼的公主突然也来到了花园里。
她拽了拽身边侍女的衣角, 仰着头,小小声地问:“今天是有什么节日吗?”
“不是节日,是陛下正在庆祝霍尔姆斯王子的诞生。”
旁边站立着的侍女弯下腰, 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小公主沉默了。
她松开拽着侍女衣角的手,习惯性地去摸自己脖颈处的那一道深深的、红线般的痕迹。
那是甫一出生就被亲生父亲砍断头颅的印记。
也是她不受欢迎、更不被人喜爱的最佳证据。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这事儿并不容易想明白……
她后来曾揽镜自照,暗自思量:“我的头发虽然变成了红色,但难道不是像火焰一样温暖的红吗?我的肌肤难道不是像琥珀一样温润吗?我的长相应该不算丑陋,称得上可爱吧?还有我的头脑,虽然不知道算不算聪明, 但我懂得学习和思考。”
“所以……”
“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性别, 就被否定了一切呢?”
这样的疑问聚集在脑海中,得不到解答。
她倒是曾尝试向身边人询问……
奴隶们听了,吓得跪下来, 根本不敢说一个字。
宫中身份较高的女官倒是会回答:“因为女人同男人与生俱来的命运不同。”
“男人生来就是要做一番事业的, 无论是继承,还是开拓, 无论是务农经商,还是为官做宰,这些都需要男人去做,而女人没办法做这些, 只能陪伴男人、服侍男人、取悦男人。”
至今还没有名字的公主对这样的答案很不满意。
她忍不住再问:“你的意思是,女人天生比男人低下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公主殿下, 你这个真是孩子话!”
年长的宫中女官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又温柔地解释起来:“没有什么谁比谁低下的说法, 倒不如说女人反而更珍贵一些。”
“女人就像美丽又娇弱的花朵, 那要如何保护一朵花呢?”
“当然要好好地种在漂亮的花园里,避免被风吹、雨打、日晒, 让她安全地长大,被呵护,被观赏,让人喜爱,让人夸耀……”
——可我并不觉得花园里的花很美。
——它们被修剪得都很呆板。
小公主没再反驳女官的话,只在心里默默反对着。
——而且,那些花永远都只能停留在那里,等待别人来观赏。
——如果没人来的话,它们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
此时,她就站在没有灯火、也没有人的花园里,仿佛如那些不被人观赏的花朵一样,被彻底地遗忘在了黑暗中……
一阵稍凉的晚风吹过。
穿着单薄的公主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身子。
侍女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
她在尝试劝说公主回屋被拒绝后,只好请求公主先去回廊那边避避风,自己马上回去拿一件厚披风过来。
小公主好脾气地同意了。
在侍女离开后,她就走向了回廊。
正躲在树荫下的赫菲斯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
但他不太喜欢同人接触……
可这时,一抹月光恰巧照进了回廊,驱散开他背后的树影,同时也暴露了他的行踪。
小公主看到树下居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个陌生男孩后,吓得惊呼了一声。
“抱歉。”赫菲斯立刻道歉,打算离开。
“等等。”年幼的公主喊住了他。
她好奇地问:“你也是客人吗?为什么不去热闹的大厅。”
赫菲斯抬眼瞥了她一眼:“因为我并不受人欢迎。”
“啊,和我一样。”小公主脱口而出。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古怪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一个不被父亲喜爱,当了十来年隐形人;
一个刚刚出生,就被父亲砍掉脑袋献祭。
——要交谈吗?
——要互相交谈彼此被讨厌的经历?
赫菲斯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不得平静,所以,压根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安慰。
不会有快乐,不会有幸福……
幸福是牛羊才配拥有的东西,因为牛羊不用思考。
只要大脑还在思考,就会带来痛苦。
所以,痛苦才是永恒。
尚且天真的公主率先开口了。
她才刚刚出生没几天,虽然出于神明的恩赐,似乎能跑能跳能说话,和普通十一二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可实际上,她心智单纯,毫不设防。
当见到一个同龄的男孩,凑巧又撞上一句“我不受人欢迎”这样令她感同身受的话,立刻将对方视为好人……
她傻乎乎地将自己之前关于男女的那些疑惑和盘托出,还坦然询问:“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该听她们的吗?从此做一朵娇弱又漂亮的鲜花,乖乖地被养在花园里?”
赫菲斯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这是他控制情绪即将失败的征兆。
他冷漠地给出了一个粗暴地回答:“没人能替你做决定,公主,问问自己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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