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饭注定吃的不安稳,赵晗来闹了一通,还是不依不饶。这姑娘的确是被赵盏气的够呛,赵盏所说的原因,她听不懂,只是恼他几次三番的自杀。若非上天保佑,肯定早没了性命。池素素不知其中缘由,看赵盏的反应,赵晗的话就不是假的。她很慌乱。不说旁的,假如刚刚嫁过来三两天,丈夫就死了,她今后该如何自处?说不定会有人说她天生克夫,甚至会波及家人。对她来讲,她嫁给赵盏全是父母之命,并无感情。之前从未见过面,怎会有感情呢?她更没有小锦那种对抗命运的勇气。一切顺从,只是顺从命运,做着妻子该做的事,并不是打心底喜欢。赵盏想的不错,这就是一场交易。假若赵盏真的死了,她会当着别人的面痛哭一场,过后,多半会在夜深人静时流几次眼泪,时间稍长就不会有太多思念了。此刻,她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感情需要时间来精心培养呵护,所以这不怪她。三人坐在院子里,赵晗叽叽喳喳的说,赵盏和池素素都不接口。不多会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池素素说:“小郡主,相公知道错了。下雨了,我们回屋里吧。”赵晗说:“行,咱们回屋里去。”赵盏说:“你们回去吧,我在这坐坐,屋里太闷。”赵晗说:“你如果真的知道错了,我就不说你了。在外面淋雨算什么事?给我看吗?”赵盏说:“你明明知道我并没回心转意,你说的话我也没听进半句。雨下的不大,我是想凉快凉快,没想给谁看。”赵晗说:“你既然还是执迷不悟,我今天晚上再搬过来。就在你们卧房之前那个位置。”赵盏说:“我都结婚了,和妻子住在一块,你个姑娘家来干什么?之前你也贴身看着我,不是一样看不住吗?”赵晗说:“我不管。你们睡你们的,我睡我的。万一晚上你想着自杀,我能出手阻拦。嫂嫂一个弱女子,看不住你。”赵盏说:“所以啊,王妃给我选妻子的时候,为什么不选一个会武艺的,那样不是就看得住我了?”池素素刚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两把油纸伞。装作没听到,将伞递给赵晗。自己打开另一把伞,为赵盏遮雨。赵盏说:“我想淋雨,你不用给我打伞。”池素素想了想,收起伞,坐在赵盏身旁,陪他一起淋雨。赵晗索性也将伞收起来,对赵盏说:“哥哥,这些天我第一次见你心情这么差。是因为我说的太重,你生气了?”赵盏说:“没有,跟你没有关系。我就是烦心,世上的死法有很多种,我怎么就一直死不成呢?一个人连死都死不成,丢不丢人,还能干成什么事?”赵晗说:“哪有这个道理?一个人要是顺利的死了,他难道还很自豪吗?你死不了,是因为你的寿岁没到,阎王爷不收。所以你就该好好的活着。这一大家子多好啊,你有兄弟姐妹,有父王母妃,有嫂嫂,还有尊贵的身份。”“在那边我除了尊贵的身份和亲兄弟姐妹之外,哦,再除了媳妇之外,我都有啊。我父母对我很好,与天下其他父母一样。且不能说身份尊贵不尊贵,在我的时代,虽然有的人出生就富贵,但普通人只要肯努力,早晚都能取得成功,成为人上人。还有那么多,古代没法想象的东西。你们都没法想象。”赵晗说:“我是无法想象,我也不相信你的话。”她略微思忖。“除非你证明给我看。”她的本意就是要为难赵盏,要赵盏无话可说。什么腾云驾雾,两个时辰就能走一千里地,谁能办得到?赵盏叹道:“这个时代,我怎么给你证明?”“就是啊,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乖乖的过日子。”赵盏说:“等等,我倒是有能给你做一个小玩意。要是我做了出来,你信不信我?”赵晗说:“那得让我看看是什么小玩意。”赵盏说:“你给我取来几张纸。”赵晗说:“你身上不是带着很多草纸吗?”“那种纸太软了,要硬一点的。”赵晗冲着外面喊:“来人,取几张硬纸来。”丫鬟领命去了,不多会就取来几张硬纸。赵盏摸了摸:“这种纸可以。赵晗,我问你,给你一张纸,怎么让它飞起来?”赵晗拿过一张纸,直接一抛。“这就飞起来了。”“让它飞得更远,更平稳,怎么做?”赵晗想了好一会儿。将纸揉成一团,扔得很远。赵盏说:“不能这样,还有别的法子吗?”“你说怎么办?”赵盏问池素素:“素素,你说呢?”池素素说:“用这张纸做风筝,就能飞得高飞得远了。”赵盏笑道:“还是素素聪明。”赵晗说:“那我也知道,只是一时间没想到。再说了,我们都见过风筝,算什么新鲜玩意?”赵盏说:“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个学科叫做空气动力学。我也不太明白详细的道理,就是空气可以将很重的东西托举起来。空气就是风这类的。”赵晗说:“风筝不就是被风托举起来的?”赵盏说:“风筝要有风才能飞来,没有风就不行了。其实我认为应该也算是个简单的空气动力学吧,至于到底是不是,我就拿不准了。”赵盏用纸叠成了纸飞机,看看天空,雨已经变小,太阳露出了半张脸,纸飞机飞出去老远,平稳的落地。赵晗跑去将纸飞机捡起来,她不懂得该捏在什么位置,用力甩出去,纸飞机倒插到地上。赵盏笑道:“怎么样,见过吗?”赵晗将纸飞机拿回来。“没见过,你教教我怎么叠?”赵盏说:“这不难,你信不信我的话?”赵晗说:“我不信。你说风能将很重的东西托举起来,这张纸又不重。”“重的在这个时代做不出来,要是能做,我就做出来给你看看。”“既然做不出来,你说的话没有证据,我怎能相信?”赵盏说:“你刚说没见过,现在还要什么证据?”“我是说我没见过,不代表旁人没见过。就像是我不认识的字,难道别人也不认得吗?难道那就不是一个字吗?”赵盏被她说的语塞。这种纸飞机按理来说,这个时代必定没有,但到底只是一张纸,算不上有多大冲击,怪不得赵晗不相信。他仔细想想。“现在有玻璃吗?”赵晗说:“玻璃没听过。”池素素说:“相公,有琉璃,能行吗?”赵盏说:“透明的琉璃有吗?”“有的,我家里就用过透明的琉璃,咱们得去街上的作坊里找。”赵盏说:“将很远的景色拉到眼前,这种东西,你相信不相信?”赵晗说:“你得做出来给我看,否则我怎么相信。”“好,我们这就去街上找琉璃作坊。这种东西你们肯定都没见过,这个时代不管是谁都没见过。”

刚下过雨,空气湿润,伴随着泥土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很快就找到了几家琉璃作坊,都能做透明的琉璃。赵盏让他们生产圆形的透明玻璃,又画出图,磨成中间高,两边低的凸透镜。交了加工费还给了赏钱,工坊积极性很高,承诺傍晚之前就能做出来。又去找了家木匠工坊,按照尺寸要求做中空的圆筒,一粗一细,套在一起,可以调节长短。一切就绪,只等着全部完工来取了。他要做的正是由两个凸透镜组成的简单的望远镜。不止赵晗没见过,景王,李尧那些人也一定没见过。看到时候他们还能说什么。赵晗问:“这些就够了?”赵盏说:“多了你反而说我作假。就这么简单,一个圆筒,两片琉璃。让你将远处的景色拉到眼前来。”赵晗说:“怎么拉到眼前来?”赵盏指着城中的高塔。“在这看,你看不清楚那座塔上面的字。但用了我做的东西,就能看的清楚了。”赵晗说:“要是真有这么神奇,我就能更服气一些。”“什么叫服气一些?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吗?”“就这么一个东西,我才不会完全服气呢?但要先看看怎么样再说喽。”“好,就让你先看看神奇不神奇。太难的我做不出来,简单的玩意倒是难不住我。让你见识一番,你就知道我之前的话都不假了。”赵晗只是微笑。赵盏今天实在郁闷,没去多想。假如自己做出的望远镜让赵晗相信了,景王他们都相信了,就会任由自己去死吗?说到底,前后免不得仍是一番斗智斗勇。做什么望远镜本给赵晗看本是多余。池素素说:“相公,工匠们做好了还需要几个时辰,咱们就在这等着吗?”赵盏问:“你有好去处?”赵晗抢着道:“江南风景如画,怎么会没有好去处呢?哥哥,你想去哪,我带你去。”赵盏说:“风景如画是不假,可我心里烦闷,看什么风景都一个样。”赵晗想了想。“那我们去听戏吧,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上街听戏。”赵盏说:“要不,我们去爬山?栖霞山或者紫金山都行。”池素素说:“好啊,雨后从山上看金陵城,更有一番风味呢。”赵晗说:“哼,你别信他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要是一眼没看住,他就从山上跳下去了,神仙都救不回来。”池素素忙道:“对,不去,不能爬山,也不能去水边。咱们远离山水,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赵盏心中一凛。神仙都救不回来,这句话在耳边反复回荡。自己当初跃下的位置,少说也有百米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除非,有那种中五百万彩票的运气,被半山腰的树拦住了。再有个被雷劈的概率,被人及早发现了,送去医院抢救。碰上医术高超的医生,给救了回来。那多半也会落下残疾,要是伤了颈椎,一辈子都坐不起来,手脚都不能动,使父母徒增劳累伤楚。莫不如死了,就不回去了。可他,总是相信奇迹。假如只是断了双腿,以现代的医疗技术,也能治得好,再不济按安上假肢,还能陪伴在父母身边,以尽孝道。他开始纠结,之前铁了心要回去,现在,有些犹豫了。父母与景王和王妃一样,要是自己真的残废了,再想死都难,父母哪怕如何劳累,都不会让他死。那时候就是无尽的煎熬和愧疚,求死不能。他拉着池素素的双手,将池素素抱在怀里,在池素素的肩头擦去流下的眼泪,没人发觉。池素素羞道:“相公,这周围都是人,你,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了怎么办?”赵盏放开她。“回家吧,我想去睡一觉。”他意兴阑珊,愈加烦闷,什么都不想做。目标变得不明朗,那个过程有什么意义呢?

赵盏努力的睡着。他希望,这一切当真就是一场梦。不论是去南京旅游,还是穿越回到南宋,都是一场梦。醒来后,他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拿起手机,给父母打一个电话,什么都不用说,只听听他们的声音。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叮嘱他们注意身体。今后,做个好儿子。放下那份执着,不再为了追寻梦想,冷落了亲人。今后,不再自私的只为自己活着,更为家人活着。醒来后,他仍是躺在王府那绸缎帷幔,红木雕花的奢华木床上。池素素守在他身边,柔柔的说:“相公,你醒了。”赵盏盯着她,不接话。池素素说:“相公,我见你睡梦里皱着眉头,又不敢叫醒你。已经傍晚了,我陪着你去花园里走走吧。”赵盏说:“不去了。你陪我说说话。”池素素说:“相公想说什么?素素听着。”赵盏说:“我啊,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无能为力过。就算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仍然相信,只要努力,就会看到光明。而在这,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回不去。就算回去了,怕是难免悲惨的结局。可在这边,我,我根本一个人都不认识。唉,不能说都不认识,但最开始我的确都不认识。就算是现在认识了,景王是我父亲,王妃是我母亲,赵晗是我妹妹,你是我妻子。但是,我那边还有父母,还有亲人,我是叫做赵盏,却不是这个时代的赵盏。你能听明白吗?”池素素说:“相公,我听不太明白。但是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都愿意听。一些话说出来了,心里就好受一些。”赵盏苦笑:“你听不明白,我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呢?”他叹了口气。“就算你听得明白,我跟你说了依然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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