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来处理,明天肯定满城风雨,没法弥补。”景王道:“我一边差人去查,一边下军令不许传言,怎么会满城风雨?”“你暗中去查没有问题。要是下军令不许传言,那不正承认了这件事是真的了?人们不敢传言,私底下依然会说,而且会深信不疑。你作为王爷,肯定知道防民之口,历来都是防不住的。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就不该坐这个位子。”景王妃忙说:“怎么跟你父王说话呢?”景王抬起手止住王妃的话。问赵盏:“你的意思呢?”“一件事的热度早晚都会过去。越是想压,反而越是让人关注,越像是真的,谈论的人越多,这个热度就越难降下来。所以,千万不能动用军令。一旦用了军令,不只是民间,恐怕连皇帝都会关注。那时候,就骑虎难下了。”景王点点头。“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赵盏说:“什么都不做一样不行。莫说是我掉进了粪坑,就算是平民百姓掉进了粪坑,在金陵城,甚至整个大宋都是件有趣的事。必定会有人茶余饭后谈论,当然,我很在意,但没有办法。舆论都有风向,现在风向在小王爷掉进了粪坑,我们可以将风向改变。”景王妃问:“盏儿,你说明白点,怎么改变?”“弄出一件比小王爷掉进粪坑更大的事来,之后派人四处传扬。当人们都去关注那件事,就没人谈论小王爷掉进粪坑了。”景王一拍大腿。“这是个绝妙的法子,围魏救赵,暗含了用兵之道。”他接着问:“该用什么来围困魏国?”赵盏问:“北在哪边?”赵晗替他指了指。景王说:“明白了。”赵盏说:“你既然明白了,我就不多废话了。毕竟你是带兵打仗的人,知道怎么做。”他心说:“我多余管这些事,我又不会在这个时代长留。唉,不过还是得管,我掉进粪坑里,对整个景王府也不好。”他说:“我想去外面溜达溜达,行不行?”景王说:“现在街上都在说你的事,我劝你别出去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我就当没听见。”景王说:“你如果一定要出去,我让府兵跟着你,免得出其不意的搞点事情。”“死法千千万万,我要是执意要死,几个府兵拦得住我吗?”景王脸色不虞,王妃忙说:“你不愿意别人跟着,就让晗儿陪着你去,这样总可以了吧。”赵盏说:“这倒是没问题。带兵之人,这些都想不到。让府兵跟着我,我还出去干什么?告诉街上的人,我就是景王府掉进粪坑的小王爷吗?”待他与赵晗离去,景王忍不住笑了出来。景王妃说:“你这个人啊,这次盏儿与你那么说话,你不生气了?”景王说:“这孩子变了。聪明机灵,思维缜密,熟悉兵法,是我赵雁的儿子。”景王妃啐道:“我看那,盏儿可比你强多了。要不是盏儿来,你下了军令,不许人谈论,看你如何收场?”“是,我承认了行吧。他要不是我儿子,我真想召他做我军中的幕僚。”“呦,做咱们景王的幕僚,可得是万里挑一。就因为这一个法子,就能成幕僚了?”“你不懂。你以为盏儿这个法子是耍小聪明吗?这是正儿八经的谋略。我是有勇无谋,所以我组建幕僚,让他们替我出主意。可这件事,他们只会给我出馊主意。下军令不许人说,就是他们给我出的主意。我的幕僚中,但凡有一个盏儿这样的人,都不至于如此危急。”景王妃眼睛一红,低头抹了抹眼泪。景王问:“你哭个什么?”“这么多年,你第一次这么夸赞盏儿,我心中实在高兴。”景王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手。“他曾经生病,我怕他活不长久,所以更多亲近了默儿。现今他疾病痊愈,头脑聪颖,我当然喜爱他。只是,他仍然想着去死,咱们商量好用婚事冲喜,怕是没什么用处。”景王妃说:“这个时辰盏儿就跑来了,昨晚洞房估计也不如意。池素素长得漂亮,性格温柔,知书达理,毕竟是个未经处世的姑娘,盏儿未必会欢喜。”“反正人是你挑的,现今怎么办?”“你果然全都怪我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法子不成,我们还得想其他法子。”“唉,池素素家族历代经营丝绸贸易,家财万贯,却一直没能搭个上官宦中人。他们家将池素素送来,定有这般想法。而我仔细挑选,池素素的确比其他女子更好。等我找她问问,叮嘱些事情。素素冰雪聪明,盏儿或许就能回心转意了。”“你安排吧,我得抓紧传信出去,免得误了事情。”
金陵城繁华。虽是清早,天刚蒙蒙亮,已有早起做生意的人稀稀落落的走在街上。这些人忙于生计,自然无心去谈论景王府小王爷掉进粪坑里那类茶余饭后的闲事。赵盏对赵晗说:“我一直没机会在金陵城里好好逛逛。秦淮河是不是就在这附近?”赵晗说:“哥哥,你想什么呢?秦淮河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知道啊。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杜牧的诗,写的多好。”“我不是问你谁的诗,我是问你,知道不知道秦淮河是干什么的?”“秦淮河不就是那种地方吗。”“哪种地方?”赵盏组织了下语言。“歌姬舞姬汇集的地方。”“你知道,还要去?”“因为我没去过啊,所以我想去逛逛。”“那地方,你是小王爷,怎么能随便去呢?而且,我也不能带你去。”“小王爷怎么了?小王爷就不能去听听歌,看看舞吗?”“哼,去那种地方,谁会是为了听歌,看舞的?再说,已经是早晨了,秦淮河晚上才能去。”赵盏一想不错。与赵晗随便在街边的早点摊坐下,买了混沌和包子。赵晗说:“你的眼珠转的那么快,别想着从我身边逃走。”赵盏说:“我眼珠转得快还不行了?”“眼珠转得快,就是在想阴谋诡计,多半是很坏很坏的诡计。”赵盏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好,我不转了,行了吧。”赵晗这才低头吃饭。过不多时,天已亮了。早点摊外站了十来个半大的孩子。都衣衫褴褛,造的污头垢面,盯着吃的流口水。赵盏说:“你还吃得下吗?”赵晗说:“我让店家把他们赶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看着那些孩子挨饿,你还吃得下吗?”赵晗说:“我为什么吃不下呢?”“唉,怪不得你是大富人家的小姐,从来没经历过民间疾苦。”“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似的。”“我经历过。小时候天天吃土豆泥,蘸酱菜,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次肉。那时候就盼望着过年,过年能吃几顿好的。现在是不错了,想吃什么,平时就能吃,倒是不喜欢过年了。”赵晗说:“又开始了。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吃的喝的都一样,你怎么就过得苦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吃不下。”他招呼那些孩子。“都进来坐,想吃什么,我请客。”那些孩子很麻木的站着不动,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赵盏很奇怪,看看赵晗。赵晗同样不懂得,那些孩子只是在等着抢些残羹剩饭,谁会相信,有人好心请他们呢?所以赵盏真心实意的话,在他们听来,压根不是真的。赵盏说:“孩子们,来坐下。想吃什么,就跟店家说,我付钱。”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孩子相信了,要进来,一旁的大孩子赶忙拉住。赵晗说:“我给他们点铜钱算了,爱吃什么就买什么。”赵盏问:“我说的话是普通话吧,江南这边,听不懂吗?”“听得懂啊。他们能不能听得懂,我就不知道了。”后面的店主走过来,对赵盏说:“客官要是想给他们些吃的,就将这剩下的半碗混沌,几个包子给他们吧。”赵盏说:“那好,你给他们送过去。”店家拿过混沌和包子。赵晗忙道:“干嘛,我,我还没吃饱呢。”赵盏说:“你才饿了多一会儿,先让那些孩子吃。”赵晗嘟着嘴,很不乐意。店家将吃的倒进一个大孩子的破饭碗里,那孩子将包子撕碎,混合了混沌。几个孩子围着碗蹲成一圈,用手直接捞,一人一口就吃光了。显然都没吃饱,依然盯着锅里的混沌和灶台上的包子笼屉。赵盏说:“每个桌子上都摆放四碗混沌,四屉包子,让孩子们坐下好好吃。”有钱赚为何不赚呢?店家很快就准备好了。那些孩子对赵盏也没了太多防备,一哄进来,大吃大喝。赵晗咬着包子,问:“哥哥,金陵城里有很多乞丐,你管不过来的。”“既然碰见了,总不能假装没看见。能让一个人吃饱,就让他吃饱。”赵晗说:“好,都依你。你愿意请多少人就请多少人。”“就等你这句话呢。”对那些孩子说:“今天吃多少东西,都有这位姐姐请。你们还有多少伙伴朋友,全叫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那些孩子一听,齐声欢呼,急忙跑开了。赵晗问:“你想干什么?”“你身上的钱带够了吗?”赵晗说:“差不多吧,你要买什么,还是够的。”“那就好,一会儿来人吃饭,记得付钱。”赵晗说:“包子混沌能花几个钱?”很快,早点摊外涌来了数十名乞丐。坐不下的就拿着包子蹲在外面吃,而且还有人源源不断的赶来。赵盏笑道:“看来许多丐帮的人,全来这吃饭了。”赵晗说:“都是你瞎好心。”赵盏说:“我所知道的,这个时代应该比较富有。怎么金陵这样的城市,都有如此多的穷苦人呢?”“不论富有不富有,都会有穷人啊。大唐比大宋地盘更大,更富有,难道大唐就没有乞丐吗?”“乞丐不可能没有,总该少些吧。你看看,现在有上百人,估计一会儿得几百人。整个金陵城,不知几千几万。这么个小早点摊,哪供得起?”对店家说:“让别家早点摊也做了饭,都找这位姑娘领钱。”赵晗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他,店家连连道谢,去通知别的店铺。“哥哥,你有所不知。北方战乱,许多人不愿做金人的奴隶,就跑到江南来。一路艰难,到了这边,没有房子产业,其中不少人渐渐的就成了乞丐。”赵盏说:“那更是你们赵姓家族的不对了。这样忠诚的百姓,还能让他们成了乞丐,以后怎么收复失地?南宋最后的结局倒不意外。唉,话说回来,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碰上了那么一个开挂的蒙古,谁能拦得住呢?”赵晗问:“哥哥,你说什么呢?”赵盏说:“一些感慨罢了。”许多人吃饱了饭,纷纷过来道谢。赵盏将赵晗推到前面。“都是这位姑娘请你们,你们快点谢谢她。”众人对着赵晗跪拜鞠躬,一时间嘈杂一片。赵晗本来是为了赵盏高兴才花了钱,不曾想得到了许多感谢。赵晗说:“你们不用客气,我,我就是...”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毕竟是个姑娘,有些害羞,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找赵盏替她说话,一回头,竟是找不到了人。她如梦方醒,气的直跺脚,大喊道:“哥哥,你给我出来,你又逃走了!”哪里会听得到回答?她急的流下眼泪:“赵盏,你别被我抓到,抓到了我不饶你!”
赵盏从巷子里钻出来,绕了几条街,确信已将赵晗甩掉了。之后就是寻个痛快的死法,回到我的世界中去了。撞墙是不能再尝试了,万一撞晕过去,没死,醒来后更是遭罪。割腕太慢,还容易施救。最好的办法就是抹脖子了。只要弄到一把刀,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沿着街道小心的寻找,望见了一家卖猪肉的铺子。铺子掌柜是个彪形大汉,案台上摆了半扇猪,两个猪头,还有许多杂碎。赵盏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位大哥,忙着呢。”那大汉说:“客官,买猪肉?”赵盏盯着楔进案板的刀。“猪肉...多少钱一斤?”“看客官要哪个位置的肉了。前腰和后丘价钱不一样。”赵盏问:“脖子上的肉,多少钱?”“客官是想买猪头?”“不是买猪头,脖子,没有脖子吗?”“猪哪有脖子?人胖起来也看不见脖子。”赵盏笑道:“说猪呢,你扯到人身上干什么?胖了看不见脖子,瘦下来不就能看见了吗?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把刀,我想买,多少钱?”那大汉仔细打量赵盏,见这人瘦弱,不见得是什么强人。他问:“买刀做什么?”赵盏说:“切菜。”“这刀卖给了你,我用什么?”“我给你钱啊。”他摸了摸口袋,竟是空的,怎的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他故作镇定,问:“多少钱肯卖给我?”那大汉说:“多少钱都不卖。”“为什么?”“我这柄刀在官府备案了,卖给了你,我就说不清楚了。”赵盏说:“你借我用用可以吧。”那大汉将刀拿在手里。“不借。”赵盏说:“都是邻里街坊的,我借一把刀都不行,怎么这么抠?”“谁跟你邻里街坊?我见你穿的不错,定是生在大户人家,连一把刀都没有,还得找人借?”“急用,这周围就你这有刀。大哥,行个方便。你把刀借给我,这身绸子衣服给你了。”那大汉说:“绸子衣服不错,但太小太瘦,我穿不上。”“穿不上,给你家娃娃留着,或者亲戚朋友,总有穿得上的。”“我还没成婚,没有儿子。一个人,也没有亲戚朋友。”“你早晚不得结婚生娃吗?将来再用。”“谁知道将来生的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要是生了女娃娃,不还是用不上。”“用不上...用不上,你,你想怎么样才能借给我。”气的赵盏开始语无伦次。那大汉依然道:“不借。你说是去切菜,谁知道你是不是用来杀人。你用我的刀杀了人,我脱不了干系。”赵盏跟他说不清楚。寻常人家应该都有刀,只是太过危险。擅自潜入,被捉了,就弄巧成拙。他又用起了之前的法子。指着那汉子背后,惊呼:“是什么东西?”那大汉回头去看,赵盏趁机夺刀。怎料那大汉常年杀猪搬肉,力气极大。非但没夺下砍肉刀,一抬手,将赵盏拖到了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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