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楚长欢,并不是程南星编的那个样子。

她体弱多病,是个小药罐子,一年十二个月,她恨不得十二个月都在生病,淋不得雨、吹不了风,她的童年,被围困在昭乾宫的偏阁里,平日里盯着天花板看,身体好了,就盯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看。

程南星初次见她,是在他们四岁的那年。

那时候,昭皇和程太傅关系还很亲密,很喜欢一起举办宫宴,喝多了私下里还爱和从前那般以兄弟相称。

而程南星,便是在某场家宴里,见到了那个只比他大了三个月的楚长欢。

明明是盛夏,她却披着个红色的大氅,白玉团似的一个奶娃娃被严丝合缝地裹在大氅里面,只露出一张小圆脸,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切。

来之前,程南星的母亲曾经嘱咐过他,她说,这位永绥公主是个瓷娃娃,福浅命薄,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一命呜呼,她叫他尽可能地离这位小公主远些,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程南星当时是答应好的,转头就给忘了,宴后,他一个人偷跑出来在后院儿的花园里刨土玩儿,正好碰见意外落单的楚长欢。

四岁的程南星,傻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专门凑上去,戳了戳她的脸。

“咦?是软的,不是瓷的啊?”

楚长欢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没躲他,也没出声。

程南星想了想,又问:“你是快死了吗?”

四岁的程南星,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可四岁的楚长欢,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甚至于,她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死”。

楚长欢眨眨眼,一阵无头风吹开了她的斗篷,她又乖乖把斗篷拉紧了些,垂下头来,小声说道:“嗯……可能吧。”

小小的程南星听到这话,皱起了他那本来就没几根毛的眉头,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开口问道:“那你能不能不死啊。”

楚长欢从帽子里抬起头来:“你也不想让我死吗?”她顿了顿,又奶声奶气地开口,“我父皇不想让我死,我三哥不想让我死,你是这世上第三个不想让我死的人。”

话落,她看见奶娘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门口,就赶紧避到了树后,转头发现呆头呆脑的程南星还愣在原地,就隔着斗篷拽着他的胳膊也把他拉了过来。

她也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她暂时不想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去。

只可惜,奶娘眼睛尖,早就发现了树后的那抹红。

趁她还没赶过来,楚长欢攥紧他的胳膊,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来做自我介绍:“我叫程南星。”

“好,程南星,我记住了,”她点点头,巧笑妍妍,

“如果我没死的话,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

“所以,你最后还是没给我写信啊。”酒过三巡,程南星支着手,不知死活地点在她的脑门上。

楚长欢送了他一个白眼,一巴掌拍开了他作乱的手:“你还有脸说?你十岁往上才将将学会的认字,我就算是给你写了,你也读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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