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太夫人,事已查明。”

缪良言简意赅总结婢仆的口供,另外呈上一份名单,是通过这些婢仆安插进南殿的人手。

“仆粗心大意,以致于疏漏,求国太夫人责罚。”

“非你之过,无需自责。”

国太夫人坐到案后,示意缪良上前,她要亲自看一看记录的供词。

竹简在案上铺开,墨香残留。上面的文字工整端正,笔力劲挺,组合在一起却充满了阴谋血腥。

啪地一声,国太夫人拍在案上,手指攥紧,染着蔻丹的指甲崩裂两枚。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先君去世突然,晋侯初登位的两年,晋国遭遇天灾,边境频起兵祸,内忧外患政局不稳。她曾短暂摄政,为稳固朝堂殚精竭虑。

在晋侯能独当一面之后,她顺势退居宫苑,很少再插手军政,从未动用过手中的虎符。

万万没想到,这短短的两年竟让晋侯耿耿于怀,千方百计防备她,还动用先君留下的棋子,专门在南殿安插人手。

“难为他有这份心思。”国太夫人怒极反笑,“身为一国之君,这般小肚鸡肠,心思不用在正道,可笑之极!”

缪良肃立在一旁,宫默守静,对晋侯的作为不发一言。

“如今更是荒唐,母亲儿子一同算计,简直不可理喻!”

发泄过怒气,国太夫人挑出记录的名单,随手递给缪良,吩咐道:“这些人不能留在南殿,全部找出来送去正殿。”

缪良吃了一惊,诧异抬起头。马上意识到不妥,请罪道:“仆无状。”

“见到国君后传我之言,我若觊觎国政,当初便不会交权给他。与其在宫内费心思,不如多关注朝堂,设法解决氏族争端,莫使晋国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他手。”

国太夫人对晋侯失望透顶。

假如林珩没有回国,她竟不知晋侯是如此防备她。更不知自己的儿子当真能狠下心,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告诉国君,这是最后一次。”

国太夫人语气加重,未见疾言厉色,话中却是杀气腾腾。

“公子珩必为世子,他不愿上疏,我会亲自向上京奏请。”说到这里,国太夫人铺开一册空白的竹简,提笔快速写下两行字,内容触目惊心。

父死子继。

父未死,子亦能继。

“交给国君,让他细看。”

“诺。”

缪良双手捧起竹简,躬身行礼,迅速退出殿外。

刚刚走到阶下,就见一名侍人急匆匆行来。见到缪良,侍人快步走上前,开口道:“缪内史,公子珩带人闯入兴乐殿,君上闻讯大怒,中途罢朝。”

“什么?!”

彼时,兴乐殿内乱作一团。

数名壮妇拦在殿堂门,强行挡住晋侯派来的侍人。

莲夫人鬓发微乱,怒视对面的林珩,叱道:“公子珩,你带人闯入我的居处,实在无礼。君上派人前来,你竟将人拦住,简直是无君无父。你眼里还有国法吗?!”

林珩袖着双手,认真观察莲夫人,忽然轻笑一声。

“茯苓。”

“诺。”

婢女应答一声,迈步走上前,打开漆红的木盒,递到莲夫人面前。

“这盒中之物,夫人可还认得?”

莲夫人看向盒中玉佩,迟疑片刻道:“这是我送公子的归国之礼。”

“夫人认得便好。”林珩上前半步,视线扫过莲夫人身前的婢女,对方不敢同他对视,股战而栗抖个不停。

“此物浸药,能使人衰弱乃至丧命。夫人送到我身边是何意?”

“我知玉佩浸药,只是香料,于人无害。况玉佩是君上赏赐,公子莫非疑心君上?”莲夫人驳斥道。

“是否无害,夫人亲自验证一番,如何?”

“什么?”

不待莲夫人反应过来,两名壮妇走上前,扫开阻拦的婢女,扣住满脸惊怒的莲夫人。

“紫苏。”

“诺。”

紫苏从袖中取出两只药瓶,一只装有林珩服用的丸药,另一只装有药粉。药粉从谷珍处取来,同玉佩浸染的药材一般无二。

“你要做什么?”莲夫人大惊失色。

壮妇牢牢压制住她,一人伸出手,强行掰开她的嘴。

紫苏拨开瓶口的木塞,倒出一枚药丸。又从另一只瓶中倒出药粉。

药丸在少女掌心滚动,包裹上一层粉末。紫苏捏住莲夫人的下巴,两指捻着药丸就要送入她的口中。

林珩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令莲夫人惊骇欲绝。

“瓶中的药效更强,夫人若无碍,我便信夫人所言。”

莲夫人脸色煞白,抵挡不住紫苏的力气,强行被喂入药丸。

壮妇松开手,她立刻俯身干呕,不惜用手去抠嗓子,试图将药丸吐出来。可惜徒劳无功。

“公子珩,我已有孕。腹中胎儿如有好歹,你就是害死血亲!”莲夫人不再伪装,声色俱厉。

“原来如此。”

林珩歪了下头,翘起了嘴角。

殿外忽起骚乱,拦门的壮妇被推开,晋侯的身影出现在殿前,衮服冕冠,分明是罢朝而来。

“林珩,你好大的胆子!”

见到晋侯,莲夫人如遇救星,哭着膝行过去,一手覆上腰腹,另一只手抓住晋侯的袖摆,哭诉道:“君上救救婢子,公子珩要杀亲!”

晋侯亲手扶起莲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转向林珩,森冷犹如刀锋。

“林珩,你可知罪?”

“罪人在您怀中。”

林珩不慌不忙向晋侯叠手,镇定道:“莲夫人知我服用的药方,以相冲之物害我,父君该详加审问,她同上京有何瓜葛。”

“信口雌黄!”晋侯怒喝道。

“父君,为我配药的医服侍宫中,也为天子诊脉。”林珩笑看晋侯,声调平和,道出的话却令对方脸色骤变,“我的药方能泄露,天子的脉案是否万全?”

不等晋侯开口,他挺直脊背平视对方,丝毫不被君威影响。

“私通宫医,是否存了窥伺天子之心?”

一言落地,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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