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回忆起我们的初见。
那年我二十九岁,我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进入鹅黄色的帷幔之中,作为新被选上的宫廷教师,我第一次来到这样辉煌的城堡里,我以为自己会遇见高傲不驯、难以教导的皇室公主,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样的你。
你脸上的伤是新鲜的,眼角和嘴角都是血痕。包着泪水的大眼睛满是惊恐,我不知道是谁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下这样的手,更不知道是谁敢这样殴打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是父皇……”,你接过我递给你的手帕,擦拭着眼泪和嘴角的血,“他说如果我不能成为真正的公主,不如去死。”
连年征战让这个弹丸小国疲惫不堪,邻国的兵马近些年越来越逼近皇城,无可奈何的国王计划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按照邻国的法律规定,女子未满十六岁、男子未满十八岁不可婚配,所以国王还有三年时间,把这个女儿培养成一个足够拿得出手的糖衣炮弹,成为一个足够可靠的间谍,刺杀对方年老国王的唯一继承人。
多么恶毒的计划。
“公主陛下,我是陈默,你可以叫我陈老师。”,我还记得我这样向你自我介绍,“这三年,我会用我毕生所学,让你成为真正的公主。”
你后来告诉我,那三年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借口“自然教学法”,带你去郊外的草坡,去看大海,去追逐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因为我知道,这或许这是你最后能够快乐的三年。在漫天的星野下,我没有料到你会和我表白。
当时胆怯的我,跪在地上不敢看你。年龄、身份,不管是任何方面也好,我不过是你青春无措的炽烈遇上的一丛错误的枯草,不管是多小的星星之火,都不应该点燃在我身上。
……
你要出嫁了,要嫁给隔壁国家那个战争狂老头的瘸脚独子。
我知道你是一把涂满了蜂蜜的毒剑,互邻友好、签证互免,都不过是谎言的一部分而已。
我听说了计划。
新婚夜,诛其子,乱其心,灭其兵。
这是让你去送死。
我甚至不敢送你最后一程。
……
这或许是上天的礼物。
新婚之夜前夕,隔壁的老皇帝居然中风死了。
那个跛子被一群各怀鬼胎的皇亲国戚推上王座,你一夜之间竟然成为敌国的皇后。
我笑不出来,但是王的笑声响彻整个宫殿。他一直在喊天助我也,计划突然就改变了。
新皇登基,必巡国以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王安排了杀手,你只需要在朔月夜灌醉那个瘸子。
失去唯一的皇家直系血脉继承人,敌国一定会大乱,我们就有机会收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但你还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辞去了工作,离开这个让我无力的地方,我坐了很久的车,到巡国之旅的沿线,我想至少届时能远远地陪你最后一程。
……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告诉我你灌醉那个瘸脚皇帝之后,让陪嫁的侍女和你互换了衣服卧在榻上,你偷了戏班子的马车,自己一个人溜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告诉我你出嫁前送给我的那支名贵钢笔里面一直有一个定位芯片。
你说,今夜过去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你”是一个“死人”,我是一个无人认识的游客。没有什么能够再阻止我们在一起。
那夜的星光和你的嘴唇一样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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