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阳不明白党湘云让她再等三天再去要“帽子”的举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认为既然决定了就该直接去,恐夜长梦多。既然在不丢工作的前提下,能帮到韩若冰的唯一方法是去庆北项目部,那就应直奔这一目标而去,没必要再瞻前顾后。正如父亲所说,现在就是该“稳住油门,坚定涉水”的时候。收油,除非是被白启立当场严词拒绝,并且认定此事已再无任何斡旋余地的情况下。要,或许不给;但不去要,是肯定不会给的。难道会有人知道你在庆北有韩若冰这层关系而竭力推荐你?笑话,别说没有人知道,即便有人知道,也不会把你推到白启立面前的。说不定还求你把自己介绍给韩若冰呢。

当然,你不能小瞧任何人,或许一个看门人,他的远房亲戚现也正在庆北开矿业公司。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事不宜迟。

邱牧阳心急如焚,而党湘云却平静似水。

“我现在就是想不通,韩哥消失了几年,今年一出现,就成立了矿业公司,还有自己的油田区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党湘云擦着餐桌,似说与邱牧阳却不看他一眼,似自言自语,语意却问询鲜明。

邱牧阳当然知道这是党湘云在掩饰她遇事喜欢盘根问底的习性,直接询问显失她在家庭中“扛把子”的光辉形象,不问又抑制不住的好奇。那光辉形象就是:虽然我管理很严格,但政策是相对宽松的,只要坚决按照《家庭管理制度及日常操作规范》办事,我就会给你相对自由。你有你的隐私,你有你的空间,我不会插手,不会过问,但重要“情节”你必须给我明示,按规矩办事。最浅显的例子就是,我知道你戒不了烟,允许你抽,但你不能在室内,包括卫生间、厨房。你想抽,要么阳台,要么外面。

“大韩去江州的事情我知道的多些,但那年他去北京,再到古林的事情我就知之甚少了。他是每到一地就必然跟我联系,但只报平安,不说细节,我想他或许有苦衷,不想我担心,才避开这个话题。”邱牧阳抽出一根烟,站起来,边走向阳台边说:“人嘛!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那你就不好奇?”党湘云见他没有回答,点了烟,顺势打开窗户,便有一阵寒风夹杂着烟草的气味扑鼻而来,便帮他把阳台门关上。

邱牧阳何尝不曾有疑问,但之前的通讯条件是何等的落后,以前与异地友人的交流哪儿那么方便,基本都是书信往来,只有事急如火,才去邮局打个电话、发个电报。长途电话,单位是有,也仅5部,院长、书记、办公室就占去3部,另外2部,一部在财务科,一部在生产调度室。你说你准备用哪一部通话?对,没错,调度室,24小时有人值班。但自从某年春节,一个月电话费大幅超标后,你便发现,别说一包烟了,一条烟人家也不敢给你使用了,通讯公司竟然可以打印通话记录明细了。谁敢拿自己工作岗位的得失开玩笑。你连边打电话边看人颜色,莫敢多言的机会也没了。

1997年,香港回归,九州大地,举国欢呼雀跃,盛况空前,大大激发了祖国上下团结奋进的热情。随着新经济观念的涌入,沐平市也迎来空前的发展机遇。1998年,也就是韩若冰赴江州打工的那一年,人们才渐渐认识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除了书信、电报、固定电话,还有BB机、手机和网络。

沐平一位改革开放初期即下海经商的有识之士更是以独到的眼光、敏锐的视角,发现了传呼台这一商业契机。他果敢地认为,手机高昂的价格将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绝无撼动BB机通讯地位的可能,10年内,起码应是齐头并进态势,那时他早已赚的盆满钵满,也并且手机网络由国家管控,而传呼台相对宽松,可以私人承包。于是他左冲右突,上下逢源终“顺利”取得相关资质,将倒腾衣服近20年积攒的资金全部投入并贷款30万,斥巨资建立了寻呼台。一段时期内,沐平人也开始在大街上作“喂”作“扶”,迎面碰上,“喂”一声后,手必然有意无意地扶一下腰间横着的BB机。当然,若是有手机也更是不会藏兜里的,必然也是以手机包横挂腰带,打招呼时,都不可避免地斜挺一下蛮腰,以自然地凸显腰间物件。这种盛况空前的场景整整持续了1年,1999年3月,沐平市传呼台圆满完成他的历史使命,功成身退了。据说那老板很仗义,解散时给每位员工多发了一个月工资,然后自己很潇洒地关门走人,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不知所踪。

随着互联网的大行其道,腾讯QQ的小企鹅轻咳着粉墨登场以及Motorola 、NOKIA、SIEMENS等手机价格不再是沐平油田职工半年的工资时,人们便渐渐步入手机一族,才真正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沟通方式提升到一个划时代的层次。

邱牧阳却没能紧跟潮流,直到2002年他结婚时才有了一部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手机,诺基亚7210,那是党湘云的嫁妆钱。

……

“韩哥,真是的,啥也不给讲清楚。”党湘云见他抽完烟进来,又是似问非问。

“当时通讯落后,我们能联系上就不错了,自他打工出门,我俩见面也不超5次,能知道多少?”邱牧阳感觉党湘云隐隐有责怪韩若冰的意思,便自然反应似地解释着,见她轻轻颔首,接着说道:“我若刨根问底,死究不放,他怎会不说?问题是,他不说自有他的理由,我何苦强人所难?再说,即便说了,那时的我又能怎样?我也没想到他现在开公司了,他开了公司才叫我去帮他,不正说明他没混好时,便不想打扰我,怕我担心。只有当他混好了,才来找我,想着我吗?”

“你说得似乎是那么回事。那你这两天就再和韩哥沟通一下,看是不是真有把握帮你揽来产值,这是你去外部项目部的首要条件,也是和白院长要帽子的必要条件。”平静下来的党湘云,思路清晰,语言顺畅,俨然又回到收到60万被震惊之前的态势,表情异常沉着而冷静。

“通过话了,没问题!现在庆北已有多家矿业公司,大韩都能说上话,再说他自己也有区块,今年计划至少5口井,这个工作量我还用担心?”邱牧阳对党湘云的说话方式,心里还是有抵触的,他对她好似能把控一切的态度很是不适,他打心底里认为她是根本掌控不了什么的,她有着超乎自己实际能力的自信。不过多年来他已习惯了党湘云这种永远酷似居高临下的态度,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她家境殷实,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父亲现在依然是局地质研究院老总,而自己的家庭状况,不言自明。社会地位,高下立判。自己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高攀的意味。也正是这种稍显悬殊的差距,让党湘云在邱牧阳面前不自觉地便有了一种优越感,进而高估自己轻慢邱牧阳,也便成了一种自然而然、家庭日常。

“你可以和老五商量一下,他在局里,政策、信息应该知道的更多,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帮得上你。”党湘云仰靠在沙发中央,打开电视机。

“他身处机要部门,处事谨慎,有些信息他也不便多透露,我不想难为他。前几天给我说了个我们院递交成立项目部申请的事,就叮嘱我三遍,说什么没敲定前不能给任何人透露,这不第二天上班一经心留意才知道,全院上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家早知道了!”

“那你和你们院办公室主任杨毅联系一下,你们年龄差不多,你不是说关系还可以,能说上几句话吗?看他有什么信息,现在各单位都在开会搞经营分析,‘找方法,谋出路’说不定他已经知道领导的实际意图,真实想法。”党湘云见邱牧阳一脸的无动于衷便有些许愠色:“你怎么不说话?”

“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就等3天,现在已经过去2天,还有一天。”邱牧阳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你还是谨慎些吧,我下午给罗黛青打过电话,他说大年初八上班第一天,就有人借周转金,说是立刻出发去什么庆北县,这可比老五给你提供信息的时间早几天。”党湘云脸上轻轻漾起一晕自豪:“我看你还不妨去问问罗黛青呢,你们在一个楼上,多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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