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又议论了一回。

王婶说:“这管天管地,都管进被窝里了。这才刚吃饱几年啊,天天搞七搞八的,还不如从前吃不饱的时候呢。”

咪子连忙纠正她:“话可不能这样说,过去挨饿的滋味,我永生难忘。多少回,饿得我都想死。”

“那倒也是,要不,你也来不了这里。”

兰英说:“生孩子本是人家自己的事,干嘛要管?”

“大队墙上不写着吗?‘生得少,过得好。’”说完,木根擤了把鼻涕,把手往鞋底板揩去。

“过不过得好,关他们什么事?以前那么穷,我妈还不是照样养活了五个孩子?老话说,添人不添菜,我不相信,再多个孩子,就穷得吃不上饭啦?”

黎红说这话,是还在为当年因交不起两百块钱,被强行拉去结扎而耿耿于怀。

水根一回头,看到春秀她们还在,催促她们赶紧去睡。

兰英说:“我们也要赶紧睡,下半夜还得起来洗藕呢。”

两姐妹重新上了床,却一时没了睡意。于是,就聊起了天。

春秀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又说,大半夜的听人哭嚎,真瘆人。

雪秀也表示有同感。

“我妈说,她小时候的一个男同学,就因为在外面躲孩子,吓出了精神病,见人就指着天上说,有天兵下来抓他。”

雪秀关了灯,感叹一句:人间悲剧啊!

“还有,上次桥上同时放着两个女婴,当时天气那么热,两个孩子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苍蝇还不时地叮在脸上,看着真可怜。”

“你说过呀。”

“当时围了不少人,大家都说得有人抱走,要不送去乡里也行。可结果,没有一个人动手。”

“不是说,被后村那个痴子给担回来了吗?”

“是啊,可她一个间歇性神经病,时不时地到处乱走。听人说,她给孩子吃冷水泡的油条。再后来,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也不知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她带外地丢了?”

雪秀说:“这些我也知道呀,你叨咕个没完,是打算不睡啦?”

“睡吧,睡吧。”春秀说。

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均匀了。

只有雪秀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在暗黑里,想着心事:从前总以为人活着,忙忙碌碌就够苦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无奈。看来,是我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

她回想起两天前,还看到梅花一脸幸福地挺着肚子,来塘边洗菜。今天就……

“天啊,她该多难过啊!”

接着,她又联想到自己身上。

“当年,我的生母又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弃我的?也是为了生儿子,被逼无奈吗?陈爸说,那天的雪真大。那么冷的天,这是根本不想让我活呀?”

第二天中午,梧溪村的角角落落里,都在谈论着梅花的事。说梅花被拉去了县城引产,还顺便给结扎了。她的丈夫因为在乡里大闹了一场,也被拘留了。

三天后,梅花回到了村子,肚子瘪了,人也憔悴了。后来,她丈夫也被放了出来。还未出月子,夫妻俩就离开了村子。再后来,他们把两个女儿也接走了。从此,这一家人就像在村子里消失了一样。

雪秀特别反感人们说的那句话:好可惜,听说,打下来的是一个白胖胖的儿子。怎么?难道打掉的是女儿,就不值得可惜吗?

周六下午没课,中午,姐妹俩去给陈爸他们送饭。雪秀一并把棉鞋也带上了。

每年冬天,水根兄弟俩秋收一结束,就会陆续开始判塘挖藕。用他们的话说,过年钱和来年的化肥,全靠这把铲子。

兰英有些担心水根的身体。水根的理由是,这是手上的活,又不要胃出力?医生说了,保养胃,只要不吃生冷就行。

木根也答应兰英,凡重活,他会抑着大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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