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马车的南叙之就开始闭目养神。
跟着他进来的南胥不发一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佩戴的玉玦。
玉玦是无垢早前送来的中秋礼。
玉玦上刻着一句诗。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
玉玦上的字歪歪扭扭的。
送他玉玦的那天,她手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
她没说,他也就没问。心里却明白,这横七竖八的字是她一点一点刻的。
每每在脑中想象她为了雕这几个字而弄得满手是伤的模样,被她惹恼的一切情绪就全消了。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的这一句呢?
瞬息万变的朝局,他的野心权欲,她都懂。
是他没懂她,没懂她在这份感情里的不安和过分的清醒。
是他以为她不谙世事,殊不知,她通晓人情世故,却还保持着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
难怪……难怪闻松会对她忠心耿耿。
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才是同类。
“你觉得肖菀如何?”
南叙之突然的言语打断了南胥的思绪。
南叙之其实也是一个自信自傲的人,不然也不会给独子取名为“胥”,除了笃定他的孩子并非凡品,还包含着他一切的延续。叙、胥,同声同韵不同调。
“聪慧贤德。”
南胥想了想,又补充,“确实适合做大族的当家主母。”
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必须聪颖,却不能锋芒毕露。
藏拙、装傻,比展露聪明才智,更难。
肖菀在宫宴上那一番话,看似像个小女孩儿家的无理取闹,实则极为聪明。给了裴光济面子,又让两家父辈全身而退,同时,避免了他人的红眼。
她比他更早清醒,更早知道在圣旨已下的情况下,万万不可强强联手。
“她确实聪明。是我看走了眼,不知她聪慧如斯。”
南叙之缓缓开口。
南胥想了想,问:“父亲不满她当众驳了您面子?”
南叙之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有点儿,后来也知,是我顾此失彼。那时候抬出肖家,只怕会让永宁殿那位对南家更不满,他今儿个这招,其实有点孤注一掷了。我是怕他胆子大了,对付起我们来,更加义无反顾。”
他顿了会儿,“宫中女尸那事,是他让周密做的吧?”
南胥点头,“是。”
南叙之冷笑,“他怕是快油尽灯枯了。”
南胥一惊,“这么快吗?”
“他身体一向不好,能被御医们拖了这么些年,算可以了。”南叙之睁开眼,眼中光芒锐利,“他如今怕是想要试一试‘不疯魔不成活’是什么滋味。”
南胥沉默着。
南叙之看着他,“他走的这步棋,既伤敌又伤己。”
南胥隐约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永宁殿那位要传位无垢了。"南叙之眼中的野心展露无疑,“《大祁律》是不让驸马为官,可没有不让驸马称帝。”
这是大祁历来的规矩,在皇室无子,公主无才无德的情况下,驸马可以登基暂管国事。
不得不承认,也是南胥在宫宴之上放弃反抗的另一个原因。
果然是父子,一脉相承。
不同的是,南胥心里还是想着社稷的,而南叙之的眼中已经只有权力了。
南胥的最终目的,是让他自己挣脱世家的束缚,让腐朽生疮的大祁彻底脱离世家,顺带,再改写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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