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有五十上下,个子不高,面容矍铄,一把花白的山羊胡。

据说这位毛先生不但文章写的好,处理民事一绝,而且一柄长剑相当了得,当年曾亲自上阵剿灭马匪,刺贼首于马下,也曾当街斩杀不法贼子,称得上能管民能砍人的全才。其实大唐的书生基本都有两下子,讲究的是持书仗剑走天下,舍生取义上头拼命都不稀奇。

毛先生走路时弓着腰像要赶去救火,两兄弟看他走近忙躬身低头,按说二人身为小辈应该行礼唱喏,但礼仪是分场合的,比如此间主人是王爷,二人便不能出声喧哗,只需躬身表示敬重即可,这便是礼,讲究规矩,但不能僵硬。

小老头“嗯”了一声停下步子,瞥了旭子一眼又看向烦了,“抬起头来,你便是新来的那个杨家小子?”。

烦了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名头,忙抬头应道:“正是小子”。

毛先生双眼犹如鹰隼般直视着他,面色不变道:“听说你一夜之间由痴变慧,是何道理?”。

烦了坦然道:“小子不知”,这根本没法解释,索性耍赖吧,老子就是不傻了,你爱咋咋地。

毛先生依旧面无表情,深深看他一眼道:“痴傻也好,聪慧也罢,需秉持本心,莫要误入歧途!”,说罢背手而去。

烦了有些莫名其妙,“老子又没惹他,干嘛阴阳怪气的?”。

一个丫鬟出来道:“王爷让你们进去”,二人应一声快步入内,进门与旭子跪地磕头,“拜见王爷”。

“起来吧,地上凉”,声音不大但中气充足,看来身体并无大碍。

屋内陈设简单,墙上挂着几把刀,木架上两副铠甲,除此之外再无什么摆设,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端坐在主位上正笑眯眯的看着。

老郭身量高大消瘦,一身布衣布鞋,乍看像个普通老人,但一双眼睛深邃威严,使人不敢直视,烦了暗叹,“不愧威震西域数十年的郭王爷……”。

老郭摆摆手道:“近些说话,咱年岁大了耳朵不好,桌上有点心,饿了便吃一些”。

长者赐不敢辞,二人听命上前,有些拘谨的与他说话,随口说些小事,后院住的如何,吃住还好之类的,旭子一一作答,又问了一些众人习文练武的杂事,老郭点点头道:“旭子去跟秀儿说一声,多做两个人饭,下晚你俩也在这吃”。

旭子离开,只剩下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老郭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烦了被他盯得一阵阵紧张。

这老头子十几岁从军厮杀,二十多岁升到大将,而后跋涉万里,威震西域近五十年,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估计要以十万计,称一声杀人魔王都不为过……

正忐忑间,忽听到老郭冰冷的声音,“文姑娘说后院里你来的最晚,学的最快”。

烦了没敢抬头,忙答道:“是文先生教的好,小子以前也学了一点”。

“三郎说你性情坚忍,习武勤奋”。

烦了道:“小子之前荒废时光,只能勤加苦练”。

“秀儿说你制了一架木犁,某已看过,确实巧妙,从何处学来?”。

烦了知道他会问这事,遂答道:“那木犁唤作江东犁,在大唐已然传开,小子在街上听人说起过,让郭老伯试了试,侥幸成功”。

老郭依旧面色不变,“他们说你见识广博,性情沉稳,心思缜密,不似少年”。

这回烦了没法解释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清楚,在一群少年中间,言谈举止格格不入,只能硬着头皮不说话。他已经知道毛老头为什么教训自己,也明白了老郭叫他来的目的。

久久没听到声音,烦了忍不住偷偷看去,却发现老郭仍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在审视一个不老实的囚犯。

这让烦了有点恼火,一阵阵压不住火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老子当奸细?

驴脾气一上来,索性抬头直直的与老郭对视,意思很明显,你要觉得我有问题就砍了我,犯不着这么埋汰人!

老郭却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丢给他,:“看看”。

狐疑的接过打开,竟然是来自吐蕃大相的书信,内容不复杂,是说吐蕃已经与大唐会盟,大唐皇帝答应将安西之地割让给吐蕃,大相对王爷一向仰慕,不忍心军民受苦,所以写来这封书信,劝王爷归顺大吐蕃,他保证老郭以后世镇龟兹为王,愿意勒石为记。

“你觉得该如何?”。

把书信放回桌上,烦了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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