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农历腊月二十四,星期二,小年,大雪。

我会说话这事,除了最初的两三天,让村里人啧啧称奇、津津乐道了一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因为他们发现我除了同他们打招呼时,会笑着喊一声“伯伯伯母”外,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惜字如金。

而我个人感觉,似乎,我的生活从我会说话的那天起,反而糟糕了起来。

上个月,我的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给我们邮寄生活费。

自从我爸卖掉车跟着我妈南下打工后,她们是每月给我们祖孙三人邮寄五百元生活费。

在这个普通工人工资只有六七百的年代,在农村,五百块生活费足够我们吃喝不愁,生病感冒有钱治病。

我奶奶从没念过书,不懂怎么取钱。

大伯父一家还在村里的时候,是由他们帮忙取钱,后来他们也南下打工了,就把这事托付给了吴芙的大舅舅。

吴芙的大舅舅在镇上开了家烟花爆竹店,家境殷实,是镇上第一批装上固定电话的人家。

就是思想有些封建,家里的“烟花爆竹店”必须有人继承。

所以大舅妈连生五个美,第六个终于生到光宗后,才光荣封肚。

可又不能说他们重男轻女,他家的每个女孩都是正常念书,特别是四美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也被呵护着长大了。

这在严重抓计划生育的年代,是很不常见的。

半月前,我三姨妈赶完集市回家时,随手就在雪地里捡了个刚出生的女婴回家养。

她那时的计划生育,农村可以生两胎,她两胎都是儿子,别提有多想要个乖巧软糯的女儿,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时候的长途电话贼贵,一分钟一块钱。

因而,我们都是先拨通电话,等电话铃响三声,然后再等我爸妈回拨电话。

接听电话因月租,免费。

以往都是一分钟内会接到他们的回拨电话,这次等了十分钟,也没等来回拨电话,只能又拨打电话过去。

第二次只等了三分钟,等到了电话。

“喂,爸。”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甜一点,这是我拨通我爸电话前,大舅妈千叮万嘱过的。

她一脸怜悯的看着我,教导了我好几次:嘴巴甜一点,用甜蜜蜜的嘴巴哄他们开心,哄得他们舍不得你们这双儿女。

我不懂,为什么要求我一个小孩子用花言巧语哄父母?

但大舅妈人很好,经常给我零食吃,所以我愿意听她的话。

“……”那边一阵沉默,十来秒后,我爸低沉的声音传出话筒,“是小梅花吗?你竟然会说话了啊……”

他的声音很感慨,似乎才知道这个消息。

这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

想使性子摔了电话,又想起了奶奶,她最近每晚都很难入睡,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无粮难过冬!

“嗯,会说了。”我开启了表演模式,挂上了甜甜的笑容,声音也像掺了蜜。

“爸,我想你了,可想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陪我们一起过年啊,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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